温柔的他

　　大学的生活说无聊不算无聊，但是说有趣却又一点也不有趣。
　　洛桠在进入大学以后不久便找到了一份时薪不错的工作。待在西餐厅做服务生，每天工作挺忙，而且差不多每天都要做到关门为止，所以收入还是算是挺可观的。
　　忙得洛桠没空发呆，回到家就立刻倒头睡觉，然后早早的起床去赶大学的课。偶尔轮到不用上班的日子，洛桠要么是去看书，要么就是去联谊充人数。
　　充实得有些忙碌的生活，有时候也会令洛桠的身体很难受，但是洛桠却觉得比起有时间回忆过去，身体的难受算不得什么。
　　一旦有了空闲的时间，会让他想起那个男人。
　　曾经被那个男人抱过的身体似乎又能回忆起那男人在触碰自己身体时的触感以及温度。
　　那几乎快要逼疯洛桠了。
　　「今天推荐的是这个套餐，点这个套餐可以另外附赠一款……」
　　「洛桠你在这里打工？」
　　清朗且活泼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的主人看着洛桠，也就在这时洛桠才注意到了这人的长相。
　　是纪惟。
　　不知道是因为换了个发型还是因为纪惟又长高长壮了的缘故，他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同。加之洛桠一直在尝试着遗忘和程子协有关的一切，所以一时之间他没有认出纪惟。
　　「你高中毕业以后是怎么了，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怎么都联系不上你。两年没见感觉你都没什么变化嘛。」
　　纪惟面露喜色，看上去是真的在为能与许久不曾相见的好友重逢而感到高兴。
　　可是，洛桠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甚至，一时之间他好想立刻从这个地方逃走。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露出和纪惟同样的表情，但是，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对于洛桠而言，纪惟的确是他少数朋友中的一个。
　　可是，这个纪惟却也是自己所喜欢的男人心中最喜欢的那个人，更可能是会破坏他现状的一个人。
　　「呃……那个，我现在在工作，不能闲聊。」
　　努力地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了的洛桠却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否是摆脱了危机，他只觉得一切都完了。
　　「喔，对哦，你现在是在打工。那你什么时候下班？」
　　果然，如洛桠所想。
　　「我……下班很晚。要到结束营业才能回家的。」
　　洛桠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由得四处游移，然后他注意到了和纪惟一同来的那个女生。不是那个高中时期和纪惟交往的女生。
　　他们分手了嘛？
　　「营业结束啊……嗯……那我等你下班好了。」
　　纪惟象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洛桠心里头的想法似的他自说自话的下了这个结论，然后便开始点菜。
　　洛桠记着他们点的菜，而心里面却乱得不像样子。
　　为什么……
　　为什么会遇到纪惟。
　　明明就选了一个离他们家、离他们学校都很远的学校和工作场所，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是会相遇。
　　不行，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维持出来的现状被人打破，他不想再见到程子协，不想再痛苦了。
　　想着纪惟总不可能待在店里一直等下去的洛桠想好了，到时候趁着纪惟离开店里的那段时间他跟店长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早走不就成了。
　　晚上的客人不会很多，店里留下两个服务生应该是够的。
　　到时候只要再换一个工作场所就没关系了……
　　洛桠打算好了一切，可是他偏偏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后，那个女生独自一人离开了。而纪惟一副打算要一直长坐下去的样子，甚至还重新点了一杯饮料和一些小点心。
　　纪惟从高中起就很能吃。
　　洛桠知道的，这下完了。
　　就算现在自己想要偷溜，也不可能了。
　　时间很奇妙。
　　有时候希望时间过得快些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慢，而当时间过得慢些的时候，时间却好像是在参加赛跑比赛一般，一眨眼就过去了。
　　「你身体吃得消吗？工作得这么晚会对你身体造成很大负担的吧。」
　　因为纪惟想要和洛桠找个可以坐下好好说话的地方，而洛桠既不可能带纪惟回自己住的地方，也不可能跟着纪惟去他那离这儿很远的家，所以他们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ＫＦＣ。
　　半夜里的ＫＦＣ生意没有白天那么好，少数的人，几乎没什么声音。
　　「还好。因为……工作不是太累。而且……大学那里也挺轻松的，也交到了很多新的朋友……」
　　「所以就不要我们这些旧朋友了吗？」纪惟问的话听着有些冲，「为什么毕业之后就换了联系方式？完全不联系我们甚至连邮件都不回一个？是不是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我们当朋友。」
　　听着纪惟问的话，洛桠知道了，纪惟很生气。
　　他很气自己不联系他们，很气自己的人间蒸发。
　　但是……这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自己难不成要告诉纪惟，因为自己喜欢的男人喜欢着他，自己因为觉得太痛苦所以逃开了？
　　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即便不考虑自己，他多少也得为程子协着想啊。
　　程子协一定不希望被纪惟知道这件事情，程子协一定不希望他和纪惟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变。
　　「对不起。之前搬去大学附近的公寓住，结果东西太多，我把手机和笔记本计算机不下心落掉了。找到手机和计算机的时候，全都被格式化了，我的电话卡也没了，所有联系人全都存在电话卡里，结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干脆换了一个号码。计算机也是，我完全记不住账号密码，所以……」
　　程子协知道自己的谎话编的有些糟糕，也有些漏洞，但是……这也是他唯一可以编出来的谎话。
　　他当然也可以说谎说自己完全不当他们是朋友，可是，这句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纪惟见到他的时候那欣喜的样子，令他说不出口。
　　「你这么呆……是不难想象……」纪惟相信了洛桠说的话，「我们可是一直都联系不上你呢，还以为你是不是人间蒸发出了什么事呢。联系又联系不上，我们又不知道你考了什么大学，那个时候我还真的以为你是要和我们绝交呢。」
　　「我们……程子协也有联系我？」
　　问出口的一瞬间，洛桠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这话的，一来是问了也没意思，二来是问了，只会让自己抱有没意义的希望，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嗯？对啊，虽说次数应该没我多。」
　　纪惟得意洋洋的说着，洛桠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
　　「对了，你现在是在读哪个学校啊？填报志愿的时候你都没跟我们说清楚，结果弄得我们对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喔，对了，手机号码也给我！」
　　「……」
　　洛桠有点犹豫。
　　他知道纪惟之后会告诉程子协的。可是，自己又不好拒绝。
　　「那个……我希望你……不要告诉程子协今天你遇到我的事情。」
　　「为什么？你和他的关系又不是不好？还是说你和他有什么隔阂？」
　　热心是纪惟的优点之一，而现在这优点于洛桠而言，就和麻烦没什么区别。
　　很多事情不能说，也说不出口，可偏偏洛桠又不希望自己现在这平静的日常生活会被人破坏。
　　「也不算……那个，我觉得他也不会希望和我联系上的。」
　　纪惟听着洛桠吞吞吐吐的说着这话，他一时之间沉默了。感觉那是很长的一段时间，纪惟盯着洛桠，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就连手里玩弄手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其实刚才你说手机计算机掉了是谎话吧。其实是因为你和子协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不想再和子协联系。而我则是因为有可能让你和子协再有交点，所以你才彻底的不来联系我们，对不对？」
　　被纪惟说中了。
　　洛桠抿紧双唇，说不出话来。
　　他想，这下应该会和纪惟绝交了。
　　虽然这样也很好，但是这总归让洛桠觉得象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良心不安。
　　早知道那个时候就算是和父母闹不和也要坚持去外地的大学读书了。
　　再不然，那个时候就不该邀请程子协和自己□□。
　　可是……如果不那么做的话，他根本就无法下定决心离开程子协的身边。
　　结果，不管做什么选择自己总归还是不能得到一个两全的结果。
　　大概，进那所高中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如果不进那所高中，不遇到程子协的话，现在自己是不是可以有个不像现在这样令自己痛苦的生活呢？
　　普通的参加联谊，和那少数几个对自己有兴趣的女孩子交往，普通的毕业，普通的工作，结婚。
　　「哎……你们两个人真的好麻烦。我知道啦，不会告诉子协的，手机给我。」
　　「诶？」
　　「交换手机号码啊。我可不放心你报手机号码给我，说不定报给我的是假的号码。」
　　纪惟伸出了他的手，示意洛桠快点把手机交给自己。
　　洛桠不知道纪惟说的话可不可信，但是现在这情况下他除了交出手机也没其他的办法了。
　　「我知道了。」
　　洛桠说着他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递给了纪惟。
　　＊＊＊
　　在那之后的几天，洛桠一直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
　　他害怕纪惟会联系自己，更害怕纪惟会不会将自己的联络方式告诉给程子协。但是还好，他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
　　纪惟虽然会和他通信，但是他们的对话之间不会出现有关程子协的任何内容。
　　——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大概是将近三周后，洛桠的手机上受到了来自纪惟的一条短信。
　　为了顾及洛桠而主动回避了有关程子协的任何话题的纪惟，面对这么照顾自己的纪惟，洛桠说不出拒绝的话。
　　更何况，他知道纪惟是真心的想要和自己搞好关系将朋友关系好好的维持下去的。
　　——好的。
　　犹豫了一阵子，洛桠最后还是同意了。
　　＊＊＊
　　约好的时间是在这周的周末早上十点钟，约好的地方是几个月前建好开始营业的游乐园门口。
　　就地点而言，那地方离洛桠现在所住的地方还是很近的，乘地铁乘两站就到了。
　　洛桠到达游乐园门口差不多是九点四十五分，瞧着纪惟似乎还没有到，所以洛桠在售票处一边的台阶处坐了下来。
　　「！」
　　只是因为无聊而四处张望，洛桠却在不经意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他熟悉的人影。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洛桠有些震惊，他呆呆的看着不远处那比起当年来更加引人注目的男人，身体有些僵硬了。
　　和高中的时候相比，虽然也有了些变化，但是也只是往好的方向改变的那个男人，洛桠绝对不会看错更不会忘记。
　　是程子协。
　　他为什么在这里，是在等谁。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洛桠的脑海里浮现，可是没一会儿他就想到了。
　　这绝对是纪惟干的。
　　明明说好了不会联系程子协的，可是为什么纪惟他要……
　　慌乱之间，洛桠连忙站起了身想要赶快离开这里。虽然要爽约是很不好，但是这也是破坏了彼此之间的约定的纪惟的不好。
　　「噢，你来了！」
　　就在洛桠要离开的时候，他被纪惟猛地拉住了。同时，因为纪惟大叫一声的缘故，程子协的目光看向了他们。
　　这下……走不了了。
　　「我……我……那个……」
　　「纪惟，这是谁？」
　　程子协依旧温柔可是在洛桠听来其中却是淡漠无比的声音传入洛桠耳朵里的时候，明明他的声音不响，可是洛桠却因此而感到耳膜一阵疼痛。
　　他居然不记得自己了。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曾经和他一起度过两年高中生活的人，甚至还是被他拿来顶替纪惟的人。
　　然而只是一年没有联系，自己却已经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
　　即便自己现在的外表和高中时相比有了些许的变化，可即便如此，也不该再重逢后被问一句「这是谁」吧？
　　明明……给人第一感觉是那么的温柔。
　　他还真是一个残酷的人。
　　「啊，你居然不记得他了！？他是……」
　　「我是隔壁班的屈宥。」
　　屈宥本来是纪惟在补习班认识的人，和纪惟的关系还算不错，和程子协却没有怎么联系。后来洛桠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和他认识了，彼此也有了联系，然后得知屈宥原来有些反感程子协。
　　本来屈宥似乎是打算去洛桠现在就读的大学读书的，但是在高二下学期他却因为家里的缘故全家移民了。
　　在那之后，屈宥和洛桠还是会时不时的有联络。
　　因为屈宥反感程子协的缘故，所以洛桠请求他不要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告知给纪惟的时候他也很爽快的答应了。
　　现在他似乎是在国外读大学。如今即便洛桠冒充屈宥，想来应该也不会被拆穿才是。
　　洛桠偷偷的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纪惟，纪惟似乎有一瞬的惊讶，但是随即他又恢复了满脸笑意的样子。
　　「对啦对啦，就是高中时那个我在补习班认识的人啦。」
　　「不过你不是说那个人全家移民到国外了吗？」
　　「人家回自己祖国来玩也不行喔。」
　　纪惟帮忙打着圆场，而洛桠的眸子也是越发的黯然。
　　他不记得自己，自己应该感到松了一口气，可是偏偏……
　　内心所感觉到的只有越发阴沉的晦涩感。
　　「嗯……」程子协低吟着的同时他打量着洛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算了，我们还是早点进去吧。人已经开始多起来了。」
　　「呃，嗯。」纪惟轻轻地点了点头，「话说子协你帮我们一块儿买票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纪惟说着他轻轻的推了推程子协。
　　程子协看上去有些无奈，不过他还是默默的跑去排队买票了。
　　看到程子协走开了，纪惟的脸色这才变得有些沉重。
　　「为什么你要说谎不告诉他你是洛桠？就算你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矛盾，只要说明白了不就好了吗？又不可能是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让你这么躲着他。」
　　完全不了解情况的纪惟看着有些生气，但是要说生气的话，洛桠也是同样的。
　　「你根本没有告诉过我，你还会叫他来。刚才你也看到了，他甚至连我都认不出来，我……我更不想告诉他我是谁了。或许你是把我当成朋友来对待的，但是对于程子协而言，我想我什么都不是。」
　　洛桠或许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是在用什么样的表情说话，可是纪惟却有注意到。
　　现在洛桠说话时的表情，简直比哭脸还要惨。也正是因为洛桠现在这种表情，所以纪惟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更生不了洛桠的气，反而，不由得有些为他感到心疼。
　　「哎，我本来是想要让你们和好的，可是谁知道我似乎反而弄巧成拙了，抱歉。」
　　洛桠不明白纪惟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
　　说起来应该自己这么任性应该会让纪惟生气才是，可是，纪惟却向自己道歉了。他……明明就是好心。只是不知道事情缘由，单纯的希望他们可以和好如初而已。
　　「并不是你的错。」
　　洛桠轻声说着，他的表情依然很难看。
　　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纪惟却又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做什么才好。那个时候他在想，或许自己擅自决定要让洛桠和程子协和好如初的这个决定是个大错。
　　「抱歉，你是好心，我还……反正也已经见面了，现在的我在程子协看来也就只是那个对他态度不是很好的屈宥，也没什么大碍。待会儿……好好地玩吧。」
　　感觉可能是自己把原本还算不错的气氛给弄僵了，洛桠连忙扯开了一抹笑。
　　「呃，嗯。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子协你其实不是屈宥而是洛桠的。」
　　纪惟看着洛桠那一抹笑，觉得那笑大概只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心情而努力笑开的时候，纪惟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是他还是回以洛桠一抹笑意，这是为了让洛桠可以放心，也是为了感谢洛桠。
　　「喂，纪惟，票买好了。进去吧。」
　　程子协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中的票分给了纪惟和洛桠。洛桠在接过程子协递来的门票时，指尖不小心和程子协的轻轻的触碰在了一起。
　　象是不小心触了电，洛桠的身体轻微的颤了一颤。
　　「你怎么了？」
　　「呃，没……没什么。只是……感觉似乎有静电。」
　　洛桠随便扯了一个谎，同时连忙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于奇怪。
　　「这样啊。」
　　程子协随意地应了一声，温柔的声音，温柔的笑脸，以及……不带有一丝关心的转身。

《待看花开相思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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