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电视台

　　林之翰的两个女儿逐渐地长大了，她们长得漂亮标致。
　　经过了一生风风雨雨的林之翰，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们能有个好前程。
　　恰好这时，刚刚成立不久的北方电视台面向社会招聘编辑记者，这个机会对于大女儿林燕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林燕鼓足了劲儿，她决定去应聘。
　　这一天，很少回家的二女儿林哒回来了。
　　“什么，姐姐要考电视台？我也要去，什么时间考嘛。”其实林哒并没有要去电视台的意思，她只是在瞎嚷嚷，初中毕业后，她就顺利地到市歌舞团做了演员，
　　林哒这么一嚷嚷，林之翰倒当了真，他郑重其事地告戒二女儿不要瞎搅和，他也直言不讳地指出二女儿没有文化，他认为电视台是不会要她的。
　　林之翰这样做主要是为了他的大女儿林燕，林燕什么都好，就是迟迟不结婚，人家卢中贤多好的小伙子，正正派派，人长得又精干，年轻轻的就是生产科科长，最重要的是能和他合得来，还经常来和他辩论，一个女婿半个儿嘛，卢中贤做自己的女婿实在是太好了，大女儿林燕偏说自己的工作不理想，不想谈论结婚的事，这不，眼下这个问题就要解决了，再不结婚就没有道理了吧。林燕还没有去报名，八字还没有一撇，林之翰就已经想了好多。
　　他万没想到，他的话惹恼了二女儿，二女儿林哒真的跟他摽起了劲，她就是要去参加考试。
　　“电视台要的是记者，你会什么？这么多年不读书不看报，不学无术啊，你凑什么热闹，你就唱唱歌跳跳舞就行了。”林之翰更加认真了起来。
　　“我就是凑凑热闹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林哒寸步不让。
　　“姐妹俩都去考，哪能都录取，人家一个也不要怎么办。”林之翰说。
　　“那你怎么就认定了姐姐能考上，我就考不上呢？我看呀，你是怕人家要了我不要我姐姐。”林哒用眼角望着父亲，看父亲还要说什么，其实父亲对她的看法她早就明白。
　　“电视台能要你这种人？那这个电视台是一个什么样的电视台，你看看你那身打扮，再看看你穿的那双鞋，流里流气的。”林之翰好像天生地就对穿尖皮鞋的人有一种反感，这时他的两只眼睛盯住了林哒的皮鞋。
　　林哒心里明白，父亲对她的反感来自于她的那个男朋友李宝国，父亲不喜欢李宝国是他看不惯李宝国的那身打扮，看不惯李宝国的头发，看不惯他穿的尖皮鞋。有一天林哒把他带回家里来打电话，他翘起二郎腿把穿尖皮鞋的脚颠得扑闪闪的。再后来，父亲知道他从歌舞团改行去卖金银珠宝首饰就更不喜欢他了，一个男人家还跳舞，不跳了又去卖金银珠宝首饰。
　　林哒瞟了一眼自己的皮鞋，那乳白色的皮鞋虽然不算太尖但还是擦得亮亮的。
　　“就凭您说的这话，我就非要考上给您看。”林哒斜着眼睛，一脸的坏笑。
　　林哒知道接下来父亲就要用姐姐的样子来教育她了，林哒看了看姐姐，姐姐永远是那副样子，短发，瘦高身材，挽着袖子，从不穿尖皮鞋，像延安时候的干部。
　　“小哒，你要不听我的话，我今天就不吃降糖药了。”父亲气得瞪起眼睛，让林哒感到意外的是父亲这次并没有提到姐姐，却用了他更为有效的一招，自从他得了糖尿病后，医生要他吃降糖药，他就常拿不吃药来要挟她们姐妹俩。这一招还真灵验，林哒不再说什么了。

　　从家里回到歌舞团，林哒好像多了一门心事，本来她就是瞎嚷嚷，可父亲的话让她从心底感到不平衡。她决定要去试一试，让父亲看看自己的能力。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当初一句玩笑话，倒把事情弄成了真的。
　　林哒躺在床上脱掉她的皮鞋，把脚伸得高高的，这是舞蹈演员常有的一种姿势。她欣赏着自己的长腿，欣赏着自己绷得直直的尖尖的脚尖儿，反复琢磨着这件事，假如姐姐没考上反而她考上了，那会怎样，想着想着她笑了。
　　姐姐林燕高中毕业后赶上了知青运动到农村插了队，后来到一家工厂工作，再后来她考上了电视大学。由于工作不理想，一直不谈结婚的事，为此父亲一直不高兴。
　　她使劲甩了一下腿，把上身猛地带了起来坐在床上。
　　林哒不是个不开窍的人，她真的也在担心，人家电视台要从她们姐妹俩里取一个，如果取的是她林哒，那她就真像父亲说的那样搅和了姐姐。
　　林哒不愿意这个结果，她也心疼姐姐，姐姐才比她大一岁，平时知冷知热地处处关照着她。
　　就在那一瞬间，林哒想了个绝招，既不影响姐姐，又可以参加招聘考试。

　　一个月后，电视台临时租用的大院里春意盎然，十来个靓男靓女，个个朝气蓬勃，他们互相打着招呼，这就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一次次考试，从上千报名者里筛选出来的，堪称百里挑一的记者编辑们。
　　林燕身穿一套发了白的牛仔衣，高高兴兴地来电视台报到，她高挑婀娜的身材，齐耳的短发，美丽中透着大方朴素，挽起来的袖子也给她增添了几分秀气。透过人缝，她看到了和她在一个考场考试的白婷婷，白婷婷一张刷白的脸，忽闪着一双机灵的眼睛，兴奋地叫起来，林燕举起修长的双臂在空中晃了晃，算是向白婷婷打了招呼。
　　白婷婷刚想过来，就被旁边一位男士拍了一下，她被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那位男士说：“喂，咱们又见面了，看来咱们还是有缘分的。”
　　那位男士叫王兴元，考试的时候就坐在白婷婷旁边，还给白婷婷递了一个小纸条。
　　白婷婷看着王兴元那张笑脸，便也笑着说：“哇，你也来了，恭喜你。真是缘分。咱们那个考场上就考中了你我她。” 白婷婷指了指林燕。
　　林燕笑着又向他们摆了摆手。
　　大院的东边是一间大礼堂，这是电视台临时租用的大办公室，上面挂着一个不大的牌子：记者编辑办公区。
　　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人们不时地互相打着招呼，客气地告知着自己的拍摄去向，这些是稍早一些被调来或招聘来的老记者和老编辑们。
　　门前停着的几辆小汽车一会儿开走，一会儿又开回来，显得院里更加紧张忙乱。
　　一辆白色轿车急急地从大门口驶来，猛地停在林燕的身后，唬得林燕向前闪了一大步，还没回过神，就听见一声甜甜的呼喊：“姐姐，你早来了？”
　　林燕懵里懵懂地转过神来，看见的是妹妹林哒从白色轿车的车窗上伸出来的那个嬉皮的笑脸，刚要说什么，就听妹妹说：“你考上电视台这么大的事，我那未来的姐夫就没有送送你。”
　　林燕走上前去，恨不得用双手把妹妹画得红红的两片嘴唇捏到一块儿。这个什么场合也不分，成天嘻嘻哈哈的妹妹真是让她没办法。她看着妹妹的大花套裙问道：“林哒，你怎么又开别人的车了？”
　　林哒说：“哎呀我的老姐呀，还没有结婚呢就变得像个老太婆了，少费点心吧，当心嫁不出去了。”
　　林燕知道，妹妹在奚落她，林燕看着妹妹林哒从白色轿车的车窗上伸出的嬉笑着的脸说：“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林哒嬉笑着说。
　　“我是来报到的呀。”林燕说。
　　“你报到我就不能报到？”
　　林燕一时顿在那里，看着妹妹一脸的得意，林燕不知道妹妹说的是真是假，便说：“林哒，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呀，一天没个正经。”
　　林哒开开车门，伸出一双修长的腿，穿白高跟鞋的双脚轻盈地落在地下，倒背着手关了车门。她潇洒地靠在车门上，轻轻地说了声：“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说过了。”林哒挤挤眼，脸上迅速地闪过一道狡黠的神态。
　　就在林哒关门的那一瞬间，林燕发现车里还坐着一位男士。就是不告诉她，她也知道是谁。林燕装作没有看见，故意心不在焉的说道：“我怎么没有见到你的名字？”
　　“你再看看名单上有没有个叫晓哒的。”妹妹咧着嘴讪笑着说。
　　林燕张大了嘴巴。妹妹真是花样百出，什么都难不住她。林燕不得不服气，在这些事情上，她永远比不上妹妹的机灵。
　　“你想呐，爸爸说的，电视台要从咱们姐妹俩里取一个，那个被取的一定是你，所以我就改了名字。”林哒说。
　　“你不怕人家电视台说你。”林燕小声说。
　　“大不了不要我呗，那我就还留在歌舞团，有什么了不得的，再说了，晓哒也是我的名字呀。”林哒说。
　　林燕看着妹妹嬉笑的脸，妹妹总是嘻嘻哈哈的，但实际上心很细。如果电视台真要从他们姐妹俩里取一个，那还真不知道会是谁呢。

　　一声哨响，电视台工作人员老梁召集大家到办公区。
　　差不多所有的采编和记者们都在这个办公区办公，里面四处悬挂着电视机，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办公桌一组一组地摆放着，大约有五、六组，一眼看上去便知道一组办公桌就是一个小部门。
　　一位身着西装的年轻人匆匆走来，他30岁出头，瘦高的身材，走起路来就像刮过一阵风，眼睛不大却很有神，这是电视台的台长苏玉斌。
　　苏台长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接着很随便地说：“来，咱们认识一下，我姓苏，叫苏玉斌，请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一个高个子男人快步走来，他的腰挺得笔直，他说：“台长，外面有一辆白色的小车，说是送人来的，是送谁的，我们能不能抓个差用用车。现在有条好新闻就是没有车，记者出不去。”
　　林哒知道他们说的是那辆白车，便说：“是送我的。”
　　苏台长说：“你既然来了，我们就是自己人了，你的车要没事的话可不可以送送记者。”
　　“只要送去就行了。”那个高个子人说。他抬头看着林哒，面部虽没表情，眼睛里却流露着乞求的神色。
　　“那好吧，我去说说。”林哒站起来走了出去。
　　车里的这位男士正是姐姐林燕猜中的那位，他叫李宝国，是林哒的男朋友。他和林哒一起进入歌舞团，一起做舞蹈演员，更重要的是他们一起跳过双人舞《梁祝》，可他没干几天就改行去做珠宝生意了，现在是本市“红宝”首饰店的老板。
　　林哒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让那个高个子男人和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两个记者上了车。
　　“你叫什么？”林哒回来的时候苏台长这样问，“他们都已经介绍了自己，就剩你了。”
　　“我叫林小哒，大小的小。”林哒在这个时候趁机把她报名时用的晓哒改回了小哒。
　　“好。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工作了，大家看到了，我们现在工作条件很艰苦，工作也很紧张，开播六个月了，就只有一辆车，平时还得借别人的车用。”苏台长说完向林哒笑了笑，“现在我们的办公场所都是租来的临时场所，但我相信，我们在一起能够创建一个美好的明天，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一流的办公大楼，有我们自己的宿舍。我们的未来是光辉的，希望我们一起努力。”
　　话音一落，十几个人立刻鼓起掌来了，苏台长又接着说：“我们今天先分一下部门，大家根据自己的特长和喜好先报一下，老梁，你给登记一下，我们基本就按大家自报的情况安排部门了。”
　　老梁走到苏台长跟前小声说：“我们这次是通过严格考试和筛选招聘来的采编人员，报考录用的比例为一百二十分之一，比百里挑一还要精，我建议把这些人全部放到专题组，有不合适的再个别调整。”
　　“有道理。”苏台长说，“就这样，我同意老梁的建议，哎，张胜利。”
　　他回头看了看，他叫的就是刚才那个大个子，那人叫张胜利，节目部主任，兼管着新闻组和专题组。
　　“已经走了，出去了。”老梁说。
　　苏台长接着说：“目前最忙的是新闻组，专题组还在筹建中，我也希望大家都留在专题组。老梁，你给黄树秦老师打个电话，让他来一下，要没有什么其它问题，这些人的业务培训就都交给他了。”
　　停顿了一下，苏台长看了看大家，他接着说：“看一个电视台有没有实力，首先是看专题节目，因为拍电视剧我们可以在全国各地选剧本，在全国各地选导演和演员，一个电视台一年或者几年也就是生产一部像样的电视剧；文艺节目一般来说是从外面找的演员多一些；新闻呢是□□，是为政府部门服务的，做一个新闻记者是很风光的，今天出现在这里，明天出现在那里，观众常常可以从电视上看到他，认识他；而专题片的编导要求是不一样的，他要有很高的文化和政治修养，还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要集采访、编辑、编导、撰稿、剪辑为一身，要有多种才能和才华，除此之外还要耐得住寂寞，因为我们经常到农村到山区采访，我们不像电视剧导演有相当的知名度，也没有新闻记者的风光。恰恰这么一个部门就是电视台不能缺少的部门，这个部门里应该是藏龙卧虎，而真正要拿出好的作品也需要我们卧薪尝胆，我希望大家在这个部门能为我们电视台增光添彩。”
　　苏台长一口气说下去，刚刚停顿了一下，大家就为他鼓起了掌。
　　大家都被苏台长的口才所折服，听苏台长说了后大家倒都想呆在专题组了，就连原来一心想当新闻记者的王兴元、白婷婷等都留在了这个组。
　　苏台长走到林哒跟前小声说，我们想让你做个主持人，就这两天我们试一试图像好吗？林哒点点头。
　　黄树秦来了，他是北方电视台的业务指导，把这些人全部放在专题组的决定他还不知道呢。
　　“我先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台的业务指导黄树秦，黄河的黄，叫他黄老师，以后你们和他打交道比和我多。黄老师，我们刚刚商量了一下，想把这些人都放在专题组，将来我们专门成立一个专题部，这些人都是通过严格的考试进来的，各方面素质比较高，他们的业务训练就交给你了，你看行吗？”苏台长说。
　　“那好啊，我巴不得呢。我先说一句：欢迎大家。”又是一片掌声。
　　苏台长又说：“老梁，把大家生活上的事安排一下，然后尽快投入工作。大家还有什么事？没事我就先走了，有事随时找我也行。”苏台长边说边起身，冲大家摆摆手，“我先走了，你们再仔细安排一下，要有什么事咱们再商量。”话音一落，人已走出去好几步了，像有什么事等着他去办似的。
　　老梁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个大纸箱，里头有碗，有方便面，他先把碗分发到大家手上，又把方便面拿出来边发边说：“以后不管中午还是晚上，需要加班的人员都到我这儿领一包方便面。”
　　黄树秦说：“今天中午希望大家都留下来，边吃饭边看我们台播出的午间新闻，早点进入状态。”

　　林哒没有留下来看新闻，一散会她就急着跑了出去，因为她听到那辆白色的小车回来了，那辆车自动地打开了车门。
　　李宝国让出了驾驶坐位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我就不愿意跟你到这鬼地方来，头一天送你就让人家抓了差，真是的，这电视台怎么连个车都没有。”
　　林哒把着方向盘踩着油门说：“那也没办法，抓就抓呗。”
　　“那人是你们的主任，那个大个子，我听别人叫他张主任来着。”李宝国说。
　　“哦，是吗。今天本不该走，应该留下来看新闻，尽快进入情况。”林哒对他说的张主任并没感兴趣。
　　“算了吧，有什么认真的，不就是个电视台吗，何必那么认真。”李宝国说。林哒没有说话，她对他的话有些不满，右脚从油门上滑了下来。李宝国似乎感觉到了林哒的不满，“怎么着，你不是说试试你的能力吗？这试完了就该收场了吧，你还弄成真的了。快走呀，还在这儿干吗？”
　　“急什么，让我看看这地方。”林哒瞋了他一眼，“这地方这么破，离咱歌舞团可差远了。”
　　林哒的话正说到李宝国心上了，李宝国说：“你说你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差不多点就
　　撤吧，你还打算把戏演下去吗？”
　　林哒使劲踩了一下油门，调头甩出去一大截子，唬得李宝国一连喊了几声“慢点，慢点。”
　　“怎么了，是心疼车还是心疼人？”
　　“当然是心疼人了。”
　　“是心疼你自己吧。”
　　“刚才见了你姐，为什么不让我下车？”李宝国突然问。他问话时故意把头凑了过去，显得和林哒很亲近。林哒斜着眼角瞅了他一眼说：“因为我姐和我爸都不喜欢你。”
　　李宝国缩回脖子不做声了，随她拉他到哪儿吧。

　　林燕也没有留下来看午间新闻，她买了一大堆熟食急急忙忙地往家走，因为父亲说了，卢中贤今天要来，要她中午一定回家吃饭。
　　卢中贤是林燕电大时的同学，那时侯，他经常到林燕家里和她一起复习功课，父亲林之翰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由喜欢和他聊天，辩论，进而喜欢这个人，后来明确提出要他做自己的女婿。
　　前些日子，林燕要卢中贤和自己一起考电视台，中贤却不同意，他在他的工厂混得不错，所以他还是留在了他们工厂的生产科。

　　林之翰的两个女儿都考上了电视台，这是他万没想到的事，他感到骄傲无比，见到熟人就忍不住一次次地说着两个女儿的事，说完后还摇着头说：不容易呀，不容易呀。他骄傲的是，他林之翰的女儿和别人的女儿不一样。
　　当天中午，他把卢中贤叫到家里，也顾不得自己患着的糖尿病，端起酒杯和卢中贤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喝下去几大杯酒，他还不止一次地站在那张全家相前，大声告诉她的妻子，他们的女儿都出息了，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尖儿。
　　然而，越是在这个时候林之翰就越是想念他的三女儿，他的三女儿到底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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