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北

　　苏叶和骆骆一起到家的时候，满世界瞎跑年年都是蜜月的的苏妍夫妇居然在客厅里。
　　她冷静看了一会儿穿着个长裙子花蝴蝶似的飞上飞下好不容易停一会儿的苏妍，拉着保姆阿姨的手絮叨了半天热带的水果是多么可口多么多汁个大皮薄简直是含着爱意成熟的。一双亲儿女手拉手站在玄关前前后后那么长时间，愣是只挤出几秒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再也没什么反应。
　　苏叶不想爆炸了。
　　让她妈去爆炸吧。
　　赶紧他妈的原地爆炸啊。
　　她瞥了一眼沙发上坐着微笑望她们的男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弯下腰抱起苏骆就往楼上走。
　　掠过苏妍和保姆阿姨的时候，花蝴蝶动作有点大，掀起一阵香风。
　　苏叶抚着小孩的背，感觉胸口距离很近的喘息大了点。
　　她在小孩的耳边蹭了蹭，又闻见刚刚留下的那股若有似无的奶香，心思更乱，咚咚咚走了几阶楼梯，回过头来对下面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一大个榴莲的美妇人说：
　　“下次见骆骆不要喷香水了。”
　　苏叶在那几阶楼梯的距离里反复斟酌了下用词，唯恐说的太重又收不回来。不想自己一转身看见亲娘那个傻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话说的没有太刻薄，语气却像一整盆刚凿开的冰，带着融化的液体，从上而下哗啦啦倒了抱着榴莲的女人一身。
　　苏叶要气死了，气自己妈也气自己，她又抚了抚骆骆的背，在原地跺了跺脚，看见沙发上的男人起身要走过来，转身就咚咚咚继续往楼上走。
　　脚步震天响。
　　故意的。

　　苏骆的小胳膊紧紧搂着姐姐的脖子，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半垂着眼皮看妈妈抱着榴莲一脸错愕站在那里，她本来是极开心又期待的，像班里即将领到草莓蛋糕的小女生。姐姐话一说完她就没反应了。
　　呆呆的不知所措。
　　仿佛草莓掉了。
　　爸爸走过来搂住妈妈的肩膀，贴在她的耳边说话，妈妈抱那个榴莲抱得更紧了，望向他的眼神他看不懂。
　　苏骆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抱着那个榴莲，妈妈很爱美也很怕疼，为什么一直抱着那个榴莲望向他们。
　　那是她最后剩下的蛋糕吗。

　　苏叶抱着小孩儿进了自己房间，将他放在儿童地垫上，连跟着自己也倒了下去。听着苏骆小小声软软的喘息，她望向门板后的日历。
　　一个数字上被画了红圈圈，还粗粗地描了几遍。
　　暑假都要结束了，后天就要开学。
　　叹息了一声，她侧过身问苏骆：
　　“喜欢那个医生哥哥吗？”
　　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一直找那个医生哥哥检查身体好吗？”
　　点点头。
　　她长舒一口气，捏了捏小孩的脸蛋，眼前又出现了那只长颈鹿。
　　苏叶回味了一下长颈鹿先生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以及那个粉蓝领结。
　　也没有刚才那么气了。
　　起了逗弄小孩的心思，就又问：
　　“喜欢姐姐还是医生哥哥？”
　　“姐姐。”
　　苏骆没有让她多等一会儿，小手还紧紧揪住她的衣襟。
　　“还是骆骆好。”
　　她低头亲了亲那只小手，轻轻笑道。

　　苏骆以前很不喜欢看医生。
　　他也不喜欢说很多话，只喜欢用那双黑曜曜的眼睛看着你。
　　苏叶带他去过很多医院，但凡那些医生露出些许不耐或是忧虑的神色，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就再也不去。
　　骆骆的病情要求有固定的医生和长久稳定的记录，她都知道，可又因为骆骆和之前的事情，总无法轻易开口与别人交谈。苏叶只能慢慢来，她不敢着急。
　　她的骆骆有双那么好看的眼睛，什么都看的见。
　　她的骆骆没有生什么很严重的病，只要一个好医生和一场甜甜的梦，他就能好起来。
　　所以苏叶要带苏骆去找最适合的医生，她知道小孩的敏感，又怎么敢冒哪怕是一点点让他把自己的门再关起来的风险。
　　幸好，她找到了。

　　长颈鹿哥哥。

　　苏叶把身上的包包拿下来，从里头拿出那两瓶奶，又把包包甩到了一边。
　　她在弟弟有些奇怪的眼神里翻来覆去地看其中一瓶，目光停在那只明黄的长颈鹿上。
　　手指摸过去，有些凹凸不平的。苏叶诶了一声，指甲沿着长颈鹿的长脖子抠了抠，居然真的抠出一层来，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慢慢撕下来，长颈鹿就黏在了苏叶的手指上。
　　是一张贴纸。
　　苏叶心想那医生闷骚也不是盖的，居然还玩这种幼齿的东西。
　　再细细一看，长颈鹿贴纸下面，正好是一串数字，用分号区分成几个小段，苏叶盯着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生产日期的格式。数字旁边居然也用圆圆的胖头鱼字体写着：
　　好孩子吃东西要找到生产日期哦~
　　她被那个“~”冷出了一身汗。
　　果然不是盖的。

　　“那是什么？”苏骆被搁在一边冷落了许久，心想自己难道还没那瓶奶好看，手伸过去要去拿那张贴纸。
　　苏叶把手抬得高些，转头：
　　“诶，今天走的时候医生哥哥和你说了什么话？”
　　小孩怔了怔，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有些气恼，终于还是把手收回来，望着自家姐姐很是不甘心地摇了摇头。
　　眼珠子水汪汪的带着亮光，看那张长颈鹿贴纸就像看一个没见过的宝贝。
　　“这都不和我说？”苏叶朝旁边滚了滚，拎起方才被自己甩出去的包包，从里头扒拉出一个鹅黄色的硬皮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把手指上的贴纸端端正正贴了上去。然后胡乱塞回进去，又滚回了弟弟旁边，抬手轻轻给了他一个脑嘣儿。
　　动作一气呵成。
　　“这还没大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骆骆你说你会不会是弯的？”
　　“什么是弯的。”小孩儿都没在意那个力度可以忽略的脑嘣。
　　“......”
　　“弯的就是......你说你喜欢医生哥哥。”苏叶边说还边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对自己严谨又不至于过分直白的解释点了点头。
　　苏骆没有再说话，只伸了一只胳膊过来，慢慢弯起来，再慢慢放直，慢慢弯起来，再慢慢放直。苏叶黑人问号脸，对上小孩的眼睛瞬间就明白了。
　　他在向自己证明他是个可弯可直能屈能伸的男孩子。
　　真是可爱的男孩子。
　　苏叶笑痛了肚子，特别是苏骆的小脸认真得不得了，非常认真地努力在向自己证明。
　　苏叶差点就要在地垫上滚起来，她往旁边挪了挪抱住了苏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呦我的蠢弟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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