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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慧章宫此去不远,文德帝叫了刘盛领着唐珏去。一是为了一路上的安全,二也是为了彰显唐珏这个长孙在皇宫中的地位。
唐珏都懂,所以十分感激文德帝。
李浩存进来汇报情况,与他擦肩而过。李浩存忍不住又看了唐珏一眼,文德帝面前,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然没有哭也没有闹,表情还是如此的淡定,不符合年纪的老成和不溶于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物的脱俗,叫他忍不住不去看他。
长大了他会是什么样子呢?李浩存暗暗地有些期待起来。
“参见陛下,陛下,臣查到……”
李浩存清朗的声音渐渐远去,唐珏听在耳朵里,却没有听到心里。
刘盛跟着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仿佛他跟着的不是个十二岁第一次进宫的孩子,而是文德帝本人。毕竟是爷孙俩啊,刘盛心里感叹,虽然样貌未得文德帝精髓,气场却是相似的。
“刘公公。”
“嗳,老奴在。”
“皇上是不是不打算彻查我父亲的事。”
“哎呦长孙殿下,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呀,方才陛下不是已经下令,要大理寺彻查了么,只是刺客来势凶猛,一时半会查不到而已,您别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到时候呀,陛下一定会为您,还有已逝的太子殿下报仇的!”
刘盛说的笃定,好像他能替文德帝做主似的。
唐珏低了眼睛,看着御道上的砖石,块块方正平整,下了几天的雪却还是干净得没有一点脏污,可见宫人每天打扫得多卖力。
真不敢相信,这样庄重整洁的地方,却是天底下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
不必找什么线索,会向废太子挥刀的,会是民间不相干的平民吗?会是满朝唯唯诺诺的官员吗?还是哪个吃饱了撑的不去刺杀皇帝却要没用的废太子死的江湖人?
想想便能明白的问题,文德帝却让三皇子回去了。
不是不想彻查又是什么呢?让大理寺追踪此案,说不得,只是做给他们两个遗孤看的吧。
唐珏轻笑出声,刘盛纳闷:“长孙殿下您笑什么…………哦,殿下,慧章宫到了。”
唐珏抬眼看那匾额,本是鎏了金的字,因为时间的关系,有些褪色模糊,一眼看过去,竟叫人分辨不出是什么字了。
“慧章宫前面几朝里是太极殿的偏殿,但是后来因为离得有些远,先皇和陛下都不大愿意过来,所以渐渐地就荒废了,这不,您来了正好,这么大一座宫殿,可算热闹起来了。”
说着,刘盛差了身边的小太监进去唤人出来接驾。
慧章宫一直没人住,打扫加管事的也就两个宫女加个小太监。听说慧章宫来了新主子,巴巴地跑出来看,却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见过唐珏,不知道要叫什么。
刘盛板了脸:“这可是当今的皇长孙殿下,你们可都小心伺候了!但凡叫主子一点不顺心,都给咱家小心你们的脑袋!”
几个人赶忙跪下来,呼长孙殿下千岁千千岁。
唐珏八岁以前也是这样前拥后簇呼前喊后的,人人都道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长孙殿下千岁千千岁。
然而父亲不过而立便去了,想来,他也是活不到千岁的。总归都是些哄人的话罢了。
“起来吧。”
“殿下,给您新拨的宫人还没到,您先将就着叫他们给你打扫服侍更衣,千万别好脾气纵着惯坏了这些贱骨子,老奴就……先回去服侍皇上了。”
唐珏转身看他:“刘公公辛苦了。”想了想,取了腰间的一块玉佩,塞进了刘盛的手里:“唐珏初来乍到,还指望刘公公日后多提点提点,还有……我那个未懂事的胞弟……”
刘盛卷了玉佩,指腹一过,温润通透,是块好玉,随手袖了去,腰弯的更低了。
“殿下放心,您二位殿下可是皇上心尖上的肉啊,老奴怎会慢待两位?小公子在太极殿跟着陛下您就放心吧,皇上那么多皇子,您看吧,有哪个享受过同吃同住的待遇?这您还不放心?倒是殿下您……”
刘盛瞅了眼唐珏的脸色,说道:“您自当开怀些,替逝者保重自己呀。”
唐珏点头,像每个孩子那样腼腆又生疏地笑了笑:“谢公公关心,公公您慢走,唐珏就不送了。”
刘盛点头,唐珏目送着他转身离开,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收敛了,再挤不出来似的,整个表情都苦涩了起来。
双亲已逝,前途未卜,叫他如何能开怀起来,总归不是发生在他们自个儿身上的事情,所以宽慰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好似他不高兴就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中间对不起他们一箩筐的话一样。
唐珏转头看着战战兢兢的宫女,“床榻可还整洁?我想睡一会儿。”
白日里周公出来的似乎不大情愿,于是做的梦都不大情愿。意识沉沦一片晃白的梦境里,理智却撕扯着挣扎着不肯全退下去。
这样半梦半醒之间,唐珏听见了外面不算吵闹却总不太平的声音。
他挣扎着起身,只觉全身软绵绵的不得劲,“什么时辰了,外面在做什么?”张口又发觉声音有些暗哑无力。
婉菊从屏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新的袍子。
“殿下,已经过了晌午了,您可觉得饿了?膳食已经备好,外面是奴才们在打扫。慧章宫没住过主子,所以这群懒骨头当差也不仔细,现下既然殿下住了进来,自然要好好收拾才不委屈了您千金之体。”
唐珏点头,婉菊服侍着他穿上了司衣库刚送来的袍子。因为着急来不及赶做,改了库余的尺寸送来的,倒也还好,只是肩肘这一块,用觉得有些扭。
“殿下,可还合身?”
唐珏动了动身体,似乎也没有很不适,而且这月白绣了朱边的样式他十分喜欢,便没说什么。
“司衣库已在赶制殿下新衣了,因为您新丧,所以料子颜色都得用新色,您先将就些。”
皇宫里不允许穿丧服,他这一身月白,已经算是照顾他的心情了,饶是如此,也要绣了朱边以示天家的繁盛。
“你去看看膳食,我食素的。”不能服丧,便食素以示尊重吧。
婉菊愣了愣,“殿下,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素哪行……”
“去吧。”
唐珏打断她,理了理衣领,打量着自己的寝室。之前因为疲乏,进来倒头就昏睡了过去,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这么一瞧,想来哪怕是太极殿的一个偏殿,也是要比一般的宫殿好很多的。
文德帝对他们这两个皇孙,真的很好了。
梳妆台旁有脸盆,盆里许是宫人之前就备下了的水,唐珏拿巾子淋了脸,才觉得有些精神。
出了门迎面一个宫女抱着个瓷瓶过来,见了他赶忙躬身行了礼,之后就往他屋里走,显然那精美的瓷瓶是要放他屋里的。
唐珏拦住她:“我喜欢简单,不喜欢这样那样的装饰,我也不喜欢别人随便进我的屋子。”
宫女惶恐地表示自己记下了并且会知会所有的宫人。
唐珏问明了前厅的位置,沿着回廊走着,许是婉菊吩咐了下去,宫人们没有再乱糟糟地忙乱,都低着头弯着腰匆匆行过。
冷不丁他听到一声口哨的声音,唐珏看着来往的宫人,大家各忙各的,无人搭理他,许是听错了吧,他想。再走两步,却又听到了哨声。这回声音响亮些,唐珏抬头,在两个房脊之间的围墙上看见了吹哨的人。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一些,看清了,也唬了一大跳。
那边就是来往不歇的宫人,随时会有人注意到这边,围墙外面还有值班轮岗的禁军,他的三叔,三皇子唐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墙头之上,朝着他笑得灿烂。
那表情,活像是哪家的浑小子,翻过墙头去找自己看中的姑娘似的,志得意满又带着些痞气。
明明今天御书房之前,两人还不认识。
“三,三叔……”唐珏礼貌地叫了一声,叫完了又觉得这种情况下讲究礼数,着实是有些怪异地。
唐熠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这是他和唐珏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你长得真好看。”
莫说唐珏是唐熠的亲侄,哪怕不是,唐熠对着个男人,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男人,这样的话听着着实是滑稽了些。
想着滑稽,唐珏便笑了,只是笑声冷了些。
“叔叔还是下来坐吧,上面不安全,我父亲刚去,您可得为了皇上他老人家保重才是。”
“不了,”唐熠当他是在诚心邀请,诚恳地回绝道,“我在禁足呢,偷偷溜出来的,马上就回去了。”
“叔叔还知道自己在禁足?就不怕被发现了再受责罚么?”唐珏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影,倒也奇怪,怎地就没人看见他们俩呢?
“谁叫你长得那么好看,我如果不再来看一眼,晚上要睡不着了。”
唐熠说道,撒娇似的语气,被他这个八尺大汉硬生生地转成了蛮横。
不待唐珏说点什么,就见他纵身一跃,下了那边墙头不见了。唐珏依稀看见,他起身跳下之前,转头望了他一眼,还笑来着,满院皑皑白雪都要化了似的。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这是皇宫还是他家的后院?
当夜,刚经历过不幸的皇长孙梦魇了,大喊着说有人要杀他,不安全之类的话。
“死人堆里躲了一夜才被发现,可不得梦魇嘛。”刘盛换了香,站在文德帝身边如是说道,“幸亏小殿下有陛下您的照拂,不然这长夜漫漫,还不知怎地哭闹呢。”
文德帝放下手里的折子:“素儿如何?”
“睡得可香了,就没醒过。”
“嗯……慧章宫那边,多派些人守着,叫温儿也安心吧。”
刘盛领了命吩咐下去,李浩存便带了一队禁军,亲自布置防守。
唐珏穿着雪白的亵字,外面披了灰黑狐皮,一头散发垂到了腰间,站在殿门外静静地看着李浩存发号施令。小小的慧章宫防守,很快就布置好了。
李浩存看着唐珏单薄的身形,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叫出来的起床气一下子就没了。
“外面冷,殿下您回去休息吧,您放心,皇宫有下官领着禁军把守,绝对不会放一只蚊子进来的!”
缺月之下,年轻将领信誓旦旦的脸显得十分的不真实。
“好。”
唐珏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宫。
其实是白费力气,挡得住没脑子的蚊子,挡不住通天的神人。
几天之后,唐熠嬉皮笑脸安然无恙地站在了他的寝宫里。他指着木质的屏风笑道:“这个屏风不好看,改天我送你一个琉璃扇的好不好?”
唐珏抱住自己的身体,又往水下潜了几分。
“谢谢叔叔,温儿在沐浴不便见客,还请您下回再来,下回……从正门进来。”
唐熠脸皮厚如城墙,只当听不懂唐珏话里的意思,不仅没退,反而凑近了浴桶,伸着脑袋想要看清水下的虚实。
可惜水里洒了香料和花瓣,还有蒸腾的热气,看得不大真实。
唐熠失望地收回目光,盯着唐珏的脸。
“你做什么这么客气一直叫我叔叔,我字渊佶,你叫我渊佶吧。”
“侄儿不敢。”
“啧,我说你这么个谪仙似的美人儿,怎么也这么世俗呢,礼数辈分我不喜欢,你也忘了吧,我们只当是平常的朋友相处不好么?”
“温儿不会交一个偷看别人洗澡的朋友。”话音已然是有些冷了,“请您出去,不然侄儿可就要叫人了。”
“你小名叫温儿吗?”唐熠趴在浴桶边上,拿手抵着下巴,一点都不怕唐珏叫人的样子,饶有兴趣地说道,“名字叫温儿,为何你的人却这么冷冰冰的,画上的假人似的。”
唐珏不打算理会他,衣服离他不过两尺远,但是伸手去拿势必要站起来,以唐熠现在对他感兴趣地样式,在他面前坦身露体怕就是送上门的肥肉。
唐熠却不管唐珏理不理会他,絮絮叨叨地兀自讲着。讲的什么呢?不过是以前做过什么有趣的事,这几天被禁足闷得要死,想来看他又怕被发现所以只能隔几天来一次之类的废话。
唐珏看着他张合地嘴,心里想的却是,真是有趣,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三叔,怎地唐熠却好像熟识他已久似的,对着个十来岁的孩子大诉衷肠呢?
突然,唐熠住了嘴,也望着他。唐珏躲闪不及,两人的视线便这么对上了,唐珏呼吸一窒,唐熠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孩子。
“泡了那么久,水都凉了吧,你不出来吗?”
“嗯。”唐珏点头,想说,你出去我才好起身穿衣服啊,不妨唐熠看见他点头就像得到什么允许似的,唐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倾身抱了出来。
泡久了,水确实有些凉了,而唐熠的胸膛,是火热的。
唐熠扯了衣服将他随便裹起来,轻柔地放到床上。唐珏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哪里惹到他,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唐熠盯着他,这样问道,“如果是是真的,是什么让你的心智变得如此苍老呢?”
稚子的躯壳,苍老的心灵。
这就是唐熠眼里的唐珏吗?
唐珏不敢说话,其实他是有些愤怒的,愤怒无法阻挡唐熠进来,无法制止他肆意妄为的,软弱无用的自己。
因为无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相继倒下,因为无用,只能将弟弟交与他人抚养至今未见一面,因为无用,才会被唐熠当做一个可以随便调戏的玩意儿。
他盯着唐熠没有说话,眼眶却渐渐红了,只裹了小衣袒露四肢躺在床上的自己,和衣冠整齐气势逼人的唐熠相比,还真是难堪啊。
“哭什么。”唐熠奇怪道,“刚说你老成,你就像个孩子似的要哭给我看…………好好好,你别哭,我走了。”
扯了被子将唐珏裹紧,唐熠俯身,一吻落在他眉间。
“莫哭了,我看着心疼。”他说。
唐珏抹了把眼泪,再睁眼时,唐熠已经走了。
来去无声,无踪可寻。
他会是杀父亲的幕后主使吗?唐珏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捏紧了怀里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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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字先奉上,写这样正经的文,一天一更估计不可能了,抱歉说在前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