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爱

　　第二天，许晞居然没像前几天一样，恨不得公鸡还没打鸣就进屋气势汹汹地拉窗帘，完了还要恨铁不成钢地朝床上的春卷踹上两脚。韩栖不被打扰地一口气直睡到了晌午过，睁了眼倒没有睡足了之后的神清气爽，反是那几件堆在心里的事，从喉咙一直闷到眉头。

　　光线已经强得透过窗帘射了进来，韩栖左手一抡本想拿手机看钟，谁知一掌敲在了台灯上，灯座一震，把扣在床头柜沿上的电话甩出了几米远。韩栖倒吸着气抖着左手，右手非轻非重地给了自己右腮帮子一下。人还没坐起来呢就挂彩——今日怕是不宜外出。

　　勾着脖子探到床底下够电话的当儿，突然想起了昨天捧着手机，举止有写鬼祟的许晞。许晞必定是有秘密瞒着自己，头十七年人生充实丰富，揣摩班上女孩的心思都不够使，哪够匀出点儿来琢磨自己的小妈妈。现在过了高考万事俱定只待卷包袱高飞，闲人韩栖好管闲事死缠烂打的脾性被全数释放。许晞不说没关系，堂堂八尺男儿，靠自己的双手也能丰衣足食。

　　想到这步，韩栖突然觉着家里静得怕人，赶忙绕到窗户边拉开厚重的帘子，驱了驱阴沉气。许晞定是出去了，不想让自己问，所以没叫自己。倘若今晚揪着这个不放会怎样呢？

　　“妈，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妈还能干啥，采购呗。”
　　“又采购，也没见你提东西回来啊。”
　　“东西太沉，我放赵叔那儿，让他抽空给我运过来。”许晞斜斜地扫了韩栖一眼，摆出一副很受伤的神色，“你以为我不辞辛苦地给谁卖命呐，都是给你出去上学准备的。”视线移开，眉毛适时耷拉下来，“亏你还这样不领情。”

　　没错，韩栖的想象虽说具体，但颇符合事实。从明事理起，他和许晞的对话就是如此这般不似母子。闲谈像姐弟交心，叮嘱像同学寒暄，吵架像情侣骂俏。韩栖踩着趿拉板穿过天井走到餐厅，看着餐桌上只有一杯冷了的茶，还是随手倒在一只玻璃杯里的，目瞪口呆。

　　许晞可是个坚称“食为天下第一大计”的女人，卧房里堆了好几大架子的医书，中医养生一个不落地钻研，什么节气该吃什么进补比谁都清楚，把底子瘦小的韩栖养得人高马大，皮肤细白，身形匀称，看人眼里放光。

　　由此，韩栖没尝过空窗寂寞的感觉，倒是回绝了别人太多次，心里生怕哪天被攒下的孽收了去。

　　许晞虽说平日的作风不像个母亲，家务起居一向是操持得很有条理。不告而别已是不多见，怎么连顿饭都没留下呢？

　　韩栖摸过玻璃杯看了两眼，杯沿上有两抹淡淡的玫瑰红印记。应是许晞搽的唇膏，所以她是出去了，中途回来过，赶时间到这个地步，随手抽了只杯子倒上早上沏剩的茶，喝完连杯子也没刷就又出门了？

　　韩栖被这么多个未知点挤兑得胸口仿佛要炸了，念念道晚上许晞不回来就不睡觉，有什么秘密都该挑明了和自己的儿子说才对。

　　边下着决心，边出门找东西填肚子。

　　临近巷口，人声渐渐涨起，吵嚷喧哗。韩栖晃过神来，这是个无比寻常的午后。自家的独门大院深居就里，屏蔽掉了外界的叨扰和热闹。

　　韩栖对吃的不怎么上心，只求不难吃和能饱肚子，符合这两点要求，一概来者不拒，就此成了巷口赵叔面点铺的长期稳定主顾。

　　“旗子，又睡到这会儿才起！”赵叔的大嗓门总能让韩栖把人丢到三条街外。好在他早就惯了，明白自己的形象成了众街坊皆知的秘密，便能达至不在乎的境界。
　　“我妈今天心情好，终于能让我野蛮生长。”韩栖耍着嘴皮，眼神虽然顶着冒着蒸汽的笼屉，却时不时地偷偷抬起来瞟赵叔。
　　赵叔为人老实，果然上钩：“你妈啊，她可是有够辛苦的，起那么大早，我这车还没架出门呢！”
　　“她干什么去了？”韩栖睁大眼睛，神色无辜得十分彻底，“我一睁眼还以为被她抛弃了呢。”
　　“你也不知道呀？”赵叔似乎要和自己比赛一样，也几乎把眼珠子瞪了出来，“她脚底下装了轮子似的，转脸就没影儿了，我连个招呼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呢。”

　　韩栖乖巧地点点头，变了个“赵叔的包子都好好吃不知道怎么选”的表情，赵叔每次都非常受用。
　　其实买哪个韩栖都无所谓，必定都能饱。赵叔的包子虽说皮厚，馅料却足。不像其他师傅经年累月练出的精准手头，赵叔蒸包子很没谱。有回新进了一批猪里脊，赵叔坚持要趁着肉新鲜多下点儿进去，末了蒸好的包子恨不得有婴儿的脑袋那么大，那天光顾的客人个个儿嘴都笑开了。
　　为了不被赵叔拆穿，韩栖按照菜单的固定顺序轮着买，正回忆着今天该到哪个，赵叔突然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露出认真的神情：“你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了，夕夕说要找你来着，差点儿又让我给忘了。夕夕！”
　　韩栖被赵叔肥大厚实又沾满了面的手攥着，还没回过神来，就看着夕夕的身影在赵叔的嘹亮呼唤下迅速从里屋往外挪移。
　　赵叔劲儿使得不小，韩栖觉出手腕的疼来了，纳闷不已：怎么了，有话说啊，干嘛像怕自己跑了似的？
　　夕夕走出来，穿着一件水绿色的吊带荷叶裙，裙摆短短翘翘的，在膝盖上方摇曳生风。右腿跟着左腿迈出门槛之后，膝盖下意识地靠了上去，两只手也扭在身前，按着裙子。
　　韩栖明白了点什么。他没见过夕夕这个样子，一般来说，女生这幅模样看着男生，最大的可能性是……

　　“韩栖，我想跟你。”

　　姿态虽然是娇羞柔弱的，声音却稳定清晰地传了过来，旁边几个街坊闻声都抬了头，有一个还抿着烟叫了声好。

　　赵叔把韩栖从包子笼屉对面绕了过来，直牵着往夕夕怀里送。韩栖身不由己只能配合，一面佩服夕夕的主动，一面感慨赵叔真是天下难寻的好爸爸，一面又有点自豪——赵叔这么积极地把宝贝女儿交给自己，可见自己应该是个仪表堂堂的人才，将来能成大器。

　　心里乐着，脑袋还是清醒的——夕夕的条件没的挑，可自己作为男人要担起责任来，不能只凭头脑发热就冲上去抱得美人归。
　　另一方面，赵叔似乎乐得闺女和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见证，把韩栖推到夕夕身侧之后，手劲儿一点儿没小。韩栖觉得打开眉头已经有些费力了，怎么一个捏包子的握力如此非比寻常？
　　后面排队的顾客都不急了，每个都挂着等戏看的表情。
　　韩栖站上了台阶，发现还真难下来，琢磨着眼下不能让对方难堪，先应了再说，回头再搬救兵来。最不济的情况就是拜托许晞出马，旧情难却不容忤逆，仗着许晞的面子赵叔不会强迫自己。
　　都分开这么多年了，夫妻做不成就惦记着成亲家——这二位怕是真的难舍难分了。
　　琢磨了一溜够，韩栖平稳了一下面部肌肉，决定伸手去拉夕夕的同时，说一个响亮的“好”字。运气的同时示意赵叔松开自己，别耽误了自己回应感情。
　　赵叔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当韩栖是透明的，眼神全胶在夕夕脸上，嘴角还有点抽动，像在催促着什么。
　　韩栖叹气，心说算了，那我就单手去拉，没关系——
　　“夕夕，……嗯！”

　　韩栖的嘴被堵住了，鼻子往下都被凑过来的夕夕挡住，只露得出一对瞪大的双眼。
　　进到嘴里来的东西湿滑而灵巧，毫无羞涩的姿态，倒像个出海多年的舵手一般老练，主导着轻重缓急，把韩栖这个货真价实的嫩伢子搞到脸红得几乎冒气。

　　自然是想挣开，而右手被赵叔死死攥着，左手本是自己去拉夕夕的，眼下也被对方扣住带到了身后，扳得肩膀生疼。

　　韩栖的气息已经有些破碎，夕夕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女方很强硬地深入，摆明了是不给他一点机会拿言语反驳。
　　韩栖拼了老命，不让自己的鼻子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他的脖子红得能生火了，眼下在心里把佛祖神明求告了个遍，希望下头看热闹的千万别有熟人。
　　除了自己，韩栖是真没见过听过另一个被强吻到无计可施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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