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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绝
雁城有三绝:白琴,纱舞,玉喉。这三绝并非指物,而是喻人。白家小姐乃琴绝,玉柳瑾纱乃舞绝,玉柳柳玉乃歌绝。虽未将这三人排以名次,但因舞绝,歌绝二人出生低微,混迹于烟花之地,自是无法与出生于书香世家的白家独女相比,所以三绝之首的名号便冠于这位性情温婉的白小姐头上。
池畔,桃下。一方七弦琴置于矮几上,素指轻拨,素弦轻挑,素衣清杳。清风拂过,几瓣素粉桃花画着弧悄然飞落,伴着袅袅檀烟,一落一升,恍若一生。
半月前,平南将军回城之事沸沸扬扬,身边丫头喜滋滋地告诉她时,她并未多语,只是弯了弯唇角。不在意吧,她对自己道,毕竟只是父母之命,二人未曾谋面,只是……半月以来,他拜访了无数朝中官员,甚至,曾留宿于丞相府整整三日,却独独没有踏入白府的门,原本自以为的不在意便渐渐上了心,困了心。
“花期已至,子期杳杳……”白依拾起一瓣落于琴上的桃花,望着望着便失神了,忍不住低声吟了句,说到“子期”二字时她回了神,双颊在桃花雨的映衬下染上了微红,喃喃,“子期杳杳……子期……”
小池的对岸,一名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正朝着白依小跑过来。“依姐姐,好消息。”大老远的,她便兴奋地喊了起来。
白依失笑地看着边喘气边傻笑的丫头:“怎么了?可是王伯收你为徒了?”
丫头脸上的笑僵了僵:“王伯哪舍得将他一身厨艺传给外人,”她顿了顿,又笑盈盈地看看白依,“是平南将军,平南将军现在在厅内与老爷议事,老爷让依姐姐去见未来姑爷。”
白依微微怔了,而后略弯唇角,倒也没有责怪丫头的口无遮拦,就这般淡笑着到了厅前。
“爹,”白依先是对着父亲行礼,再垂首转向已起身的陆子期半蹲下身子,“民女见过大人。”
陆子期弯腰虚扶,笑容温润:“白姑娘日后不必如此。”
“是。”白依抬眼,轻声应道。身前此人,便是她未来夫君,她看着他,在心中笑了笑。
陆子期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手下一人入厅,在其耳边低语后,陆子期便告辞离去。
二人初次见面,仅有三句。
“陆笑,确定那人身份?”陆子期随意问着,心中却已经猜想起各种可能。
身侧的陆笑颔首道:“之前据将军所说的红裙泪痣,身手不凡的特征,属下派人于江湖各派搜寻,但未曾发现有这般特征的女子,后来属下无意中听说玉柳楼瑾纱姑娘喜着红裙,面遮红纱,眼下有泪痣,并且相府走水那日,瑾纱姑娘人便在相府。”
“玉柳瑾纱,可是舞绝?”陆子期常年在外,便是待于雁城时,也少出门走动,对三绝之名只是有个大概印象。
“是。”
陆子期轻笑着:“带路。”
玉柳楼坐落于雁城南方,是雁城中有名的花楼,数年前,玉柳楼的鸨儿名为柳梦,那时的玉柳楼便称为柳梦楼,意为留梦楼。因那柳梦是个颇为八面玲珑的妇人,柳梦楼倒也在雁城的众多花楼中有了一席之地。两年前。柳鸨病故,花魁柳玉接手了柳梦楼,将其更名为玉柳楼,因其名较原名少了分风尘味,加之玉柳楼先后出了两位奇女,歌绝与舞绝,自此,玉柳楼声名大震,成了雁城第一楼。
还未至玉柳楼,便已能听见依稀的丝竹声与浅浅的歌声,陆子期虽不擅音律,但也觉得曲调缠绵悱恻。
待二人行至楼前,正值曲终,楼内传出阵阵喝彩,喝彩中不乏夹杂着诸如“再来一曲”之类的高呼,只闻筝弦一紧一挑,玉柳楼内顿时安静了不少,之后低柔却带些清冷的声音响起:“多谢诸位对柳玉这曲《无堤》的喜爱,柳玉先行告退。”
陆子期与陆笑踏入楼内时,中心的高台上一抹淡雅的青影正缓缓消失。
陆笑指了指那青影,道:“那是歌绝,柳玉姑娘。”介绍了后,又忍不住自语,“三绝果真不一般。”
眼前闪过月下笑意盈盈的眉眼,出尘脱俗的白衣墨发,淡雅清丽的台上背影,陆子期侧首:“三绝,却是不一般。”
陆笑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嗯,不一般,你忘了此行目的吧?”陆子期扯着嘴角微微笑。
陆笑失语,手足并用地开路。
“小瑾,他来了。”柳玉抬手掀开珠帘,看笑话般看着屋内慵懒倚于软榻上的红裙女子。
“那便请进来吧。”女子说着慢慢起身,伸手端过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
陆子期轻踏上木阶,不过十余步,便见转角处柳玉迎面走来。
柳玉轻挽鬓发,道:“公子,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在下不知玉柳楼的规矩,还请柳姑娘见谅,只是在下乃为寻人而来,还望柳姑娘相助。”
“公子客气,不知公子所寻何人?”
“瑾纱姑娘。”陆子期似笑非笑。
“公子请。”
又拐了一个弯,门半掩的房间突兀却又自然地出现在尽头。
柳玉点头示意,不再引路。
陆子期缓缓向尽头走去,身后的陆笑也不紧不慢地跟着。
只见屋内一派静谧,珠帘后红色身影临窗远眺,桌上两盏茶散着微微的热气。似乎听见了开门声,她回过头来,一如那日,红裙红纱。
瑾纱见着来人时脸上毫无讶异之色,反是眉眼含笑地朝外走,低低开口:“公子请进。”嗓音低柔魅惑。
“在下却之不恭了。”陆子期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而陆笑则立于门外并不入内。
“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瑾纱越过珠帘,也于桌边坐下,一手示意来客用茶,另一手轻抚杯盏,鲜红蔻丹映着纤长白皙的十指,令陆子期不由感慨眼前的女子真是过于喜爱朱色。
陆子期见瑾纱明知故问,也没有气急,轻笑道:“在下听闻瑾纱姑娘乃雁城舞绝,特来见识罢了。”
“呵呵,”低低的笑声绕了绕,瑾纱眼中尽是不屑的笑意,“见识?公子说笑了,奴家不过烟花女子,能有什么登得上台面?不过是玉柳楼客官给个薄面,赐了个舞绝的名头罢了,公子怕是要扫兴而归了。”
陆子期也低声笑了,直视瑾纱:“瑾纱姑娘这利嘴倒也能算上一绝。”
瑾纱虽面色未变,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口气也硬了几分:“公子过誉,公子有话直说吧,莫再绕弯子了。”
“这般耐不住性子,在下原以为姑娘意欲与在下周旋到底。”陆子期失笑,眼底却是冷了几分。“姑娘便说说,半月前为何于相府放火?”
瑾纱抿了口茶,随意回答:“一时兴起,便放了点小小的火。公子莫非要带奴家见官?嗯?”
陆子期语塞,这女子的反应还真是……真是令人瞠目。
见陆子期没有答话,瑾纱接着道:“若是要见官,还烦请公子带路吧,奴家正巧也有些疑问望人解答呢。”
“那日,确是在下派人将库房守卫除去。”陆子期严肃回答,心中早已下了决定,若是这女子对他无益,便除之。
“喔?将军也对老狐狸的财宝感兴趣?”瑾纱挑挑眉头,似是找到了同道中人。
陆子期的嘴角有些抽搐的痕迹,但“老狐狸”这称号实在说出了他的心声,倒也耐着性子答道:“姑娘说笑,在下是为寻老狐狸的勾结外邦的罪证。”
瑾纱双眸微瞪,罪证?难道她将老狐狸的罪证付诸一炬了?“将军……难道……”
陆子期无奈颔首:“付诸一炬。”
一心想要毁了玉柳楼的许多姑娘的卖身契以及丞相强夺民宅的无数地契,不料竟是将能让他落狱的罪证给毁了。瑾纱一瞬间怔了怔,垂眸沉思起来。半晌,抬眼看向悠闲饮茶的陆子期,道:“将军,瑾纱知错。”嗓音却是褪去了那份妖娆。
陆子期再一次惊愕,在他的意料中,瑾纱应该会说些与她何干之类的话,然后他便举出一系列丞相的罪行,好让她能帮忙再入相府探寻,不料事情发展竟快了好几步,令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毕竟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的,面对这事情虽然吃惊倒也很快回过神。“所以,瑾纱姑娘可有戴罪立功之心?”
瑾纱嗤笑了:“戴罪立功?瑾纱没有立功之心,也非心系天下之人,只是不想再看老狐狸那丑恶的嘴脸。无论怎样,奴家与将军应是目的一致,不知奴家该做什么?”
陆子期听着她的自称又恢复成了“奴家”,对此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姑娘身份入府不易遭疑,烦请瑾纱姑娘再探相府。”
便是失败,将军也有个替罪羊。她轻笑,良久,却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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