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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草
林石出是我八岁那年来的北水,他大我五岁,刚满十三。那早我和我妈早早就起来了,母亲的样子有些紧张,外头雨又纷纷,我们走到车站接他,远远就看到那瘦瘦的样子,站在滴水的屋檐下,右手使劲攥着包的拎带,我躲在母亲身后,手扯着她衣角,伸出头偷偷看远方站着的男生。
江南六月里梅雨绵绵,远处的少年很是不安,脸色苍白,似乎不是很适应南方这潮湿的天,看着远处过来的我们,更是拘促了些。
“妈,这就是……”我小声问道。
“是哥哥,哥哥叫石出,淼淼啊,你得对哥哥好点,要不哥哥刚来我们这生疏,什么都不认识,他会不高兴的。”母亲也小声嘱咐我,其实这话她已经和我说了几天,我扭头,低声应了应。
然后我们走近了车站青瓦的房檐下,母亲便摆出了笑脸,伸手欲接下林石出手上的大包,他却手往旁边一偏,母亲便落了个空,手在空中伸着,怪尴尬的。
“石出吧,这是妹妹,淼淼,”然后转头示意我,“淼淼,快叫哥哥。”
看他这样对母亲,又不说话,瞪着双眼睛,样子真恶,我也不乐意,扭了头,躲回了母亲身后。
“淼淼这是害羞呢。”母亲干笑了两声,手拍了拍林石出单薄的背,随着给了他把伞,“回家吧。”
一路林石出只是跟在我们背后,吃力提着他的包,半个字都没有吐。
前面和母亲共撑一把伞的我紧靠着母亲纤细的腰,明明揣着好奇,却硬是没敢回头。
然后踏着水乡雨季积水的青石板路,林石出便来到了我的家,我和母亲,在北水这江南水乡,安身的一方小院。
母亲忙活了几天收拾好了给林石出住的屋子,还不知道从哪儿搬回来一张带几个抽屉的木桌子,放在窗边,给林石出写作业,窗外便是水路,绿幽幽的河道,我房间是和他挨着的,还要小些,那时候年纪小,倒没觉得什么。
“你的房间我早给你收拾好了,先去把东西放了,出来吃点东西。”母亲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味道,温柔似水,我又攥紧了母亲的衣角,眼睛偷偷瞟着林石出。
母亲准备带他去房间里,谁知道林石出就杵在那,低着头,母亲便问是怎么了。
空气都沉寂了四五秒。
然后我清楚听见林石出这个大傻瓜低声颤抖着说,谢谢您。
母亲噗嗤笑出声来,我也笑了,心想这男孩小心思还真多。
笑了母亲便有些心疼,她手搭住林石出肩膀道:“我晓得你难过,但好歹你还到了我这儿,不至于说孤苦伶仃的,我,淼淼,都是你的家人,你可以管我叫姨,你大了,我也不好强迫你,走吧,屋里看看。”
男孩仍是低着头,过了会,我听见了他小声的啜泣。
母亲慌了,伸手抱住了他。
母亲给林石出找了镇中学,报了名,说九月份再去,上初一。
林石出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母亲看着这模样和身子,更是心疼,有时泪水便在眼里打转。有时他也跟我们饭后去散步,走过那几颗老槐树下,母亲便笑着指着树下对林石出道:“你看那几颗老槐树下,你两三岁时候我也常抱着你坐那地乘凉呢,不过你肯定是记不得的。”
母亲笑着,嫣然如同三月桃花,而林石出只是看了看,嗯的一声应了。有时母亲讲我小时候那些泼皮事,林石出脸上淡淡有些表情,我确实觉得丢脸皮儿,扯着母亲不要她讲了,母亲不说我便又说林石出小时候的事,他却只是有时眼中有所动,头却低了下去。
我想母亲肯定很累,她并不是个喜欢说过去的女人,她常说女人若不为现在活着,想着过了的没来的,便老的快。母亲自然是不愿老的快的,女人都不要愿意老的快。想到这儿,我便有着讨厌林石出这样子。
那年是1999年的夏天,林石出和我说过的话十个指头数的过来,无非是什么,吃饭,哪里哪里在哪,什么什么在哪。
我是低落的,毕竟他还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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