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休-元宵
“小女英,姐姐要出嫁了。可能再也不能回府见你了,你要好好听母亲的话,知道吗。”
在我的记忆中,她出嫁时,正是夏至之日。府上不知何时挂上了许多红彤彤的布帘和灯笼。姐姐脸上扑了不知多少层粉,白煞煞的甚是吓人。
“姐姐,你要嫁给谁?”
“这世间最多情的男子。”
姐姐笑着,头上的首饰摇摇晃晃,她手上拿着一只苹果。也是红彤彤的,十分喜气。
“姐姐,女英会想你的。”我欲抱住她,不料却被她轻轻地推开。
“女英,你会弄皱我的衣服的。”她摸了摸我的脸,嗔怪道。
我只好离她远点,之后,喜娘进来了。为她披上了红盖头,姐姐牵着喜娘的手走了出去。步伐很轻,却一脚一脚的踩在了我的心上。我想起了两年前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那一袭红衣。梨花簌簌,掩埋了我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没有跟出去,而是爬上了墙边的大树。我看着那个男子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我看见姐姐缓步而行,弯身入轿。十里红妆,所为的却并不是我。
我模糊了双眼,将手中的信纸撕得粉碎。那是一首极美的词,却不是为我而作。他爱的花,不是我这朵碧莲。
自此之后,我让九华收起了我所有仿制姐姐的红色衣裙。这么多年以来,其实我最爱的仍是碧衣。姐姐出嫁了,我便是府中唯一的小姐。
父亲母亲并不过多的拘束我,于是我便常常偷溜了出去。花灯会,烟火节,只要是热闹的日子,我都会带着九华跑出府。
南唐的花灯会一向热闹,也是我最爱的节日。每到这日,我总会换上自己最为纷繁华丽的齐胸襦裙,走在街上,连面纱也不戴。我喜欢那些男人看向我的眼神,仿佛是为了弥补什么。
“姑娘,且等等。”
那年花灯盛会,我如往常一般漫步在繁华的街道上。身后传来和软的男音。我转身看向那个叫住我的男子,一身布衣,书卷气十足。
“何事。”我回道,这个书生瞧上去并不赖,我也愿意同他说上几句话。
“姑娘,你的荷包掉了。”他伸出手,果真是我那个绣着碧莲的荷包。
“谢谢公子了。”九华伸手接过,我朝他点点头。“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劳烦公子了。”
说完这句话,我便欲转身离去。
可没想到,那书生却说了一句,“姑娘,这荷包你千万好好收着。”
“我都说了这不过是个小玩意,你何出此言。”我有些嗔怪的说道,这个书生太过迂腐。
“恕在下多言,这荷包是上好的锦缎所制,可这缎子却十分老旧了。在下猜测是这佩戴之人常年摩挲它,其表面才会有些粗糙。”那书生神色坦荡,一字一板的说道。
我一时凝噎,没错,的确如他所言。这个荷包是我绣给那个人的,然后来并没有送出手。我留了它这么久,到今年元宵已有四载。我将荷包扔在了街边,没想到眼前这个呆子竟然还了回来。
“姑娘,是在下莽撞了。还请姑娘恕罪。”那书生见我不说话,大概是以为我生气了。忙作揖道歉。
“无碍,其实这荷包不过是上了年头,也并非是什么珍贵之物。然公子费心找回,奴家不知何以为报。不如,我将这把扇子赠与公子如何。”
我从袖中取出一把冰凉的骨扇,这是我刚在玉器店买的。见它精巧,便随手放进了袖中。
“不必,不必。姑娘客气了,在下不过是尽了一丝绵薄之力罢了。”那书生却连连摆手,“姑娘,你路上小心。在下就先行告退了。”他转身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夜色醉人,华灯初上。我站在原地,手上拿着那把骨扇,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九华,帮我查查,这是何人。”
“是。”
“等等,把荷包给我。”
“是。”九华将荷包递于我,我走到河边,寻了一盏河灯。将荷包置于其上,撑着杆子将那盏灯推开。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
我靠在河边的柳树上,等着九华的消息。我并不害怕会有什么登徒子,我周家的名声在都城够大了。说到这个,我却有些头疼了。这两年来,因为有个做皇后的亲姐姐,上门提亲的王公贵族几乎快要将府上的门槛给踏破了,着实愁人。
那些富家子弟,多数纨绔,岂是我看得上的,只不过方才那个男子,却同那些人不同。那双眸子,清澈的只有我,再无旁人。
“小小姐,打听到了。那个书生是个秀才,姓苏名礼。”没过多时,九华便回来了.她伏在我耳朵旁,悄悄地说。
“知道了。”我笑着说,折下一片柳叶,放在唇边,断断续续的吹着曲子。苏礼,很好的名字。
元宵灯下,我倚在柳树旁,看着站在对岸的男子。他并未舍得走远,笛声和着我的柳叶曲,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打着转儿落在了我的心上。
“娘娘,奴婢唤做窅娘。”
我看着面前这个身段窈窕的女人,“你就是陛下特招进宫的那个舞娘?”
“是。”这窅娘垂着头,头上簪了朵粉色牡丹,倒是俏皮的紧。
“知道了,退下吧。”
“是。”窅娘小心谨慎,没有任何骄纵的样子。却勾起了我心中的怒火,我看着那渐趋渐远的身影。恍惚间,只觉她的身段像极了姐姐,那双小巧的脚,足以踏在莲上起舞。
我攥紧碧色的衣摆,“九华,拿我的琵琶来。”
九华从架上取来了我的琵琶,这是我最为得意的东西。
“娘娘,元宵之日您打算奏哪首曲子。”
“自然是姐姐留下的谱子。”我轻笑,反手拨动着琵琶。窅娘,你我不过都是替代品罢了,倒不如让你早日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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