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看个电影吧，凌妹妹。
　　明明那么轻浮的一句话，被他说得如同一个绅士的邀请，但却不得不令我为之战栗。
　　娱乐圈的故事，我听过太多。哪一个不是花枝招展，摇曳生姿，哪一个不是斗志满满，想要向上爬？
　　只不过，怎么爬？怎么坐上宝座？我摇摇头，试图不去想，但那句话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
　　世俗的教育告诉人们，只要努力就有成功，只要成功，就有未来。可是，却没人告诉人们，成功，也是有捷径的。我始终记得刚入学时，高年级的学姐告诉过我，外表的光鲜亮丽，是要用内心的龌龊肮脏去换的。我当时不解，现在也明白过来，所谓以物易物，多么公平。
　　我不知道何绍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纵然芝兰玉树，但我也绝不贪图富贵荣华，绝不做见不得光的事。大不了，这个角色我不要了。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接起来，听是文子，便道：“喂？”
　　“要到何绍禹签名了吗？”
　　“你也不问问我工作的顺心不。真是重色轻友。”我赌气道。
　　“我知道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一定很顺心，签名呢？”
　　“没给你要，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哪里来的熟络给你要签名。而且最近我也回不了寝室，就算要到了也没法给你啊，肯定会给你要到的，好好等着。”
　　“啊。。。。。。”失望。
　　“行了，算我的错，等我拿到片酬，请你们。”
　　“听着了吗？她说请客！就这么定了啊！交钱，交钱！袁玉欣，你刚才是不是赌她不能请来着？交钱！大凌子，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发了！白！”然后就是一阵忙音。
　　我终于开怀大笑起来，今天第一次。原来这丫头给我打电话就是想打赌啊。生活，还是比我想的来得有趣的。

　　我的戏份说多不多，说少又不少，偏偏还有许多和男女主的对手戏，超级考验演技。我基本上是三五分钟就问导演一趟，也当然感觉得到每次我窘迫地去问导演时，何绍禹追随的目光。但我不在乎，井水不犯河水，导演说你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我却不一定偏要去找你。
　　“小凌啊，这方面的事情你还是应该多请教一下绍禹和小江他们，他们是专业的。”在我这几天的不懈努力下，导演终于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但我也没慌，既然他说去找“绍禹和小江他们”，就代表我还可以去找江融或者杨启凡或者女三男三他们。就这样，我从江融问到杨启凡，又从杨启凡那被推倒副导那，又从副导那被推到剧组其他各类人员那，最后竟只剩下何绍禹一个人从没有过过多交流。
　　对此，我还是比较满意的。一眨眼，拍摄过去快一个月了，我和他丝毫交集没有，对戏的时候对戏，串词的时候串词，其余一律空白，那句话也在我心中渐渐被忘记。我只要做的矜持一点，他也不会再为难我了吧。
　　剧组的日子，可谓顺风顺水。更顺的是，我的微博粉丝破了百万。一百万虽然不是个大数字，但对于我这个还没从表演学院毕业的学生来说已经很多了。破百万的关键，我想，是我的微博加V了的缘故，而且在“她的关注”那一栏里，出现了江融，杨启凡和严导的名字。所以说，出名要趁早。我小小欣喜了一番，才开始想百万粉丝福利要给什么的问题。一般的都给照片，但在我的微博上，爆照真的是家常便饭。我实在是不知道要给些什么，索性发了一条微博：粉丝破百万福利征询，坐等热门第一。截止至今晚十二点之前！
　　兴冲冲地发完这条微博，我才安了心，也想到好长一段时间没给家里打电话了。
　　“钟扬？爸和妈呢？”听到接起电话的是钟扬，我问。
　　“午睡呢，你怎么打电话来，先说好，我是不会给你零花钱的。”
　　“不用啦，你在家干什么。不用上班？”
　　“这两天董事长出差，随行翻译带的不是我，给了我两天假。正好得个清闲，你找爸有事？”
　　“没有，就是想打回家看看你们好不好，给你个大惊喜，我接到戏了还是女二号！”
　　“不会吧？今天愚人节？骗我呢吧。”
　　“没，真的，回头我把剧名发给你，一定要帮我涨收视率啊。就这样，别忘了啊！”
　　“混得不错啊，那你学还上吗？”
　　“上啊，但请了三个月假呢，不过接拍影视作品期末有加分的，不用担心毕不了业。”
　　“别嘚瑟了，一定要谦虚。还用让爸和妈给你回电话吗？”
　　“不用了吧，帮我带声好就行了，当然，要是你实在思念我，也可以。”
　　“还是算了，挂了啊。”
　　互道了一声Bye之后，我们俩才停止通话。一想到钟扬听到我接了女二号之后吃惊的音调，心里就暗爽，要知道，从小到大，我可是被他欺负惯了的，终于也弄了回翻身农奴把歌唱。
　　“男朋友啊？”冷不丁听到何绍禹的声音还真是可怕。他也许是在我通话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进来的，所以没搞清楚钟扬其实是我哥的这个事实。但我觉得他也没有必要知道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然后到化妆间里角落的位子假装午睡。
　　他也没继续问下去，坐在我刚才的位子看起了剧本，一边摇头晃脑，嘴里还念念有词。
　　斜瞟了一眼之后，我才发现今天起的早，还真是有些困意。也不知在那儿自我斗争了多长时间，最后还是清醒过来。
　　“杀人不过头点一下地，你的下巴却要把桌子顶穿了。”一睁眼，一张令我毛骨悚然的脸。
　　“下一场开拍了吗？我还没化妆呢。”我没有理会他的调侃，问着拍摄的事。
　　“叫你起来化妆的。”何绍禹指了指Vincent。
　　“看你的样子，像是好几天没有睡了，拍戏果然很辛苦吧？”Vincent问。
　　“嗯，比读书还要累。我宁愿去选几节马列课。”我大倒苦水。
　　“习惯了就好了。”Vincent安慰我。
　　“但愿吧。谢谢你，Vincent。”

　　这场戏是男女二号感情升华的一场戏，有一个吻额头的戏份。我一直在想，如果把这个戏份换成是和男一号启凡哥的话，我会轻松很多。何绍禹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总令我感觉毛骨悚然，如果非要和他做一些很亲密的举止，应该会很尴尬。
　　“严导，我们可以借位吗？”我怯生生地问。
　　“借位？小凌，只是一个额头应该不需要吧。这前几集拍的成片出来了，我感觉你和绍禹两个人演技是过关的，但你们俩的感觉还不到位，有点太生疏了，看着有点不过关。当然，效果还是很出色的。我希望可以借此提高一下你们之间的情感交流，等到后面吻戏部分，鉴于你还是个学生，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借位。”
　　“嗯，好吧。我也想再提升一层，导演。”
　　“这次过后，肯定会有一个大提升的。”严导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装作很有信心的样子坐回片场的椅子上，内心无比凄凉，看来演员真的不是好当的，从此以后，没人会问你你想不想，只有你必须做。
　　冰冰的，凉凉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没有过多刻意的停留，我也没有试图慢慢的感受。只是感觉到我的睫毛轻轻地刷过他的下颚，颤抖得很厉害。我的脸应该很红，很烫，但我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过。”直到严导喊出“过”字，我才如梦初醒般远离。
　　尴尬，无止尽的尴尬。
　　“这场戏确实不错，这是我导过的最有感觉的一场了。”严导激动地对我们道。
　　“严导言过了。都是，钟小姐的功劳。”何绍禹右手伸进兜里，左手向我道。
　　现在发出声音的双唇，一张一合，刚刚印在我的额头上。
　　“不，还是何前辈演得更好一些。”我声音有些局促，却已经是尽量镇定的结果了。
　　“就都不要谦虚了。这回总不会再那么生疏了吧？嗯？”严导问。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何绍禹却回话道：“大概不会了。我和小钟已经有了一种默契，是吧？”
　　说罢，他看向我，征求同意。
　　“嗯。”我顺势点了个头。
　　“那就好，可要记住，后面的部分越来越需要你们俩情感之间的交流！”
　　这一天一天的，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我目送严导坐回椅子上导下一场戏，之后转身准备会化妆间找Vincent，却忘了还有一个多事的在。
　　“我不是说过要叫我二哥吗，怎么又叫前辈。”
　　“二哥，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忘的。我现在有点不舒服，想要去化妆间休息一会，行吗？”
　　“正好，我也不太舒服。”他笑了笑，明明就是无理取闹，却还偏偏让人感觉很荣幸。
　　我强忍着没骂出来，点了点头：“好啊，一起。”
　　一路上默默无言。到化妆间门口了，却突然听他说：“上次和你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嗯。。。。。。什么事情啊？”
　　“就是说，一起看电影那件事情。”
　　我一愣，这件事情，我已经忘记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而且，我还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呢，并没当真，此刻他一本正经地提出来，让我有些惶恐。
　　“我，最近有点忙，看看过一段日子可能会有时间吧。”
　　“你还在上学，是应该忙。我也是挺怀念上大学的时光的。”
　　我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推门进入化妆间，试图找Vincent，却发现他不在，只好没话找话：“没有吧，我感觉你没有从大学毕业多久吧。”
　　“那你以为多大啊？”
　　我摇了摇头，没敢说。
　　他撇了撇嘴，摆出了个“八”的手势：“二十有八了。”
　　我之前没有特意查过他，看他的长相，原以为他只有二十四五岁而已，怎么也没想到他都是快奔三了。
　　我和他之间的巨大身高差使得我和他说话时并不能直视他的眼睛，只得抬头，却不料他突然用手中的“八”的手势抵在我的头上，然后模仿手.枪自己“咻”地一声开枪：“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在想你看起来很年轻。”
　　“就是说，我年龄其实很老对吧。”
　　“这个叫断章取义，我可不承认。”我真希望以后我说话可以从嘴连根管到脑子，这样“说话就可以过过脑子”了。
　　没敢去看他的表情，但却听到了他笑的声音。
　　“你怎么那么爱笑啊？”我忍不住问。
　　“我可不爱笑，这可是实话。我只为好玩的事情笑。”
　　“哦。”我意识到，又冷场了。
　　幸好Vincent及时赶回救场，才没有尴尬下去。
　　“哟，聊得开心愉快？我打扰了？”这货一开门便不怀好意。
　　“没，快进来，干什么去了？三天两头不见人。”我数落他道。
　　“诶哟，导演跟我说了，今天一天都没我事儿了，我还在片场呆着，这叫尽职尽责，知道吗？还不许我出去一会儿？”
　　“没，没不让。”我看他不想回答，也没问下去。

　　下午没有我的主要戏份，只有几场跟着江融走过场的，因为在剧里跟她演闺蜜，在生活里我俩感情也好了不少，现在简直就是无话不谈。所以在和她拍戏时，是我最轻松自然的时候。
　　“这一场戏啊，小凌，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吃！”严导拍拍我的肩膀道。
　　“啊？”我愣在那儿，丝毫不记得剧本里有这种安排。
　　“这场戏戏份是后加的，为了给我们剧加入一些喜剧元素，一会儿你尽量吃的开心一些，就是给人一种你这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女主角在跟你说什么，一心只想吃东西，最好吃的像小孩子一样，眼睛里就只有吃的那种状态。”严导给我讲解道。
　　“好吧，这个我在行一点吧。不过导演，这场戏要拍多长时间啊？”我问。
　　“大概剪辑完要十至十五分钟长，其实这个戏份还是很重的，小凌你要好好表现。”
　　我点了点头，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儿，但还是没底。吃？这要怎么演啊。

　　“Action！”严导喊道。
　　“你说说怎么办啊？你不是号称是我姐吗？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有什么事儿你罩着我吗？关键时刻了姐，你怎么一声不吭啊。。。。。。”江融在我旁边尽职尽责地负责絮叨，而我，在沙发的另一旁，抱着一大桶冰淇淋，一勺一勺的挖着吃，同时还要做出一种好吃的不得了的感觉。
　　“嗯。。。。。。。啊，不就那么点事儿吗，你就不能等我吃完再说啊，这冰淇淋排队买的呢，那一会化了你赔我啊。”我满嘴塞满冰淇淋应付道。
　　“cut！”严导喊道。
　　我泻了气一般，瘫坐到沙发上，却不敢多呆，连忙向导演走来：“严导，我状态不太好。。。。。。”
　　“没事儿，这段确实不好演，我们再来一遍。小凌，注意你不是真的在应付她，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如果演出一种真的搪塞她的感觉的话，是很容易角色黑化的。”严导颇为耐心地讲解。
　　“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我好好体会一下。”
　　“加油啊，你可以的。”江融悄悄和我说。
　　“必须的，我是谁啊。” 我笑着回她。
　　终于在三次“cut”之后，这一条过了。我还挺激动的，和江融抱了又抱，还激动地转圈圈，当然后者只存在于我的想象当中。
　　“不错，我佩服你，年轻人。”何绍禹走过来道。
　　我背后一阵凉意，不由得笑了笑：“谢谢二哥夸奖。”说完，我自己也是挺酸的。

　　晚饭时间剧组停工的时候，我又自己溜出去买了个鸡蛋饼，准备窝在化妆间解决，顺便刷刷微博，看看热门第一是谁。
　　“亲爱的，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小脸煞白，看着怪可怜的~”VIncent好心地问我。
　　“没有，就是刚才去外面有些冻着了，这才十一月份就这么冷，也不知道往后可怎么办。”我回道。
　　“真的？那我可走了？你好好暖和暖和。那个晚上要补妆的话，找花花姐，记住了啊。Bye。”
　　“Bye。”我窝进平常常坐的那个椅子里，一点也不想多动弹。今天拍完那条戏，才发现来了月事，肚子刚开始只是微痛，现在开始绞痛，刚刚出门买完鸡蛋饼，又急急忙忙去买了两包卫生巾和一杯热饮，现在已经沾不起身了。只感觉天晕地旋，脑子一片混沌，又把大衣拿过来盖在身上才稍微好些。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开门进来了。顺着开门声望过去，何绍禹急急忙忙地小跑过来：“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有点冷。没什么大事儿。”我又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点儿。
　　他冰凉的手掌突然抚上我的额头，几秒种后放下：“这么烫，真的没事儿？”
　　“没有很烫，是你的手太凉了。”我倔强道。
　　他倏地笑出来：“我帮你和导演请个假，你今天早点回你住的地方休息吧，实在不行去趟医院？”
　　“不！千万别。”，我急忙打断，“这样的话我以后很难在导演面前做人了。”
　　“没事的，严导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我和他合作过很多次，他不会的。你好好待着，我去和他说。”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走出去了。
　　“好了，导演说同意了，你这个样子能开车吗？”不多时，他便回来了。
　　我摇摇头：“我可以坐地铁。不劳费心。”
　　“坐地铁？那我更不能看你自己回去了。坐我的车吧，反正今天晚上也没有我的戏份，毕竟，我们俩的戏份是连在一起的。”说罢，他牵着我的袖子让我从座位上脱离，又帮我穿上大衣，然后一路牵着我走到他车的后座。
　　“你要是不舒服可以躺着。你家在哪儿啊？”他边启动车子边问。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驳了好意，便乖乖报上公寓位置。
　　一路上车的速度都不是很快，他也没有什么话。到了地方的时候，他执意要送我到家门口才放心，我回绝了几次，却被他如此反驳：“如果你晕在半路上怎么办，你现在看着一碰就倒。”
　　临近家门前，我转过身去：“这就是我家，你可以先走了，谢谢你。”
　　他在下一个台阶，我在上一个台阶，即使这样，他还是比我高不少，但总算接近平视了一点。
　　“我送你到这里，不是只想听一句谢谢。”
　　我愣了一会，索性转身回来，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进去，然后将他挡在门外。
　　“那我就连这句谢谢就收回了。”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仿佛不知道前路的凶险一般。因为引路兔子，爱丽丝失去了机敏与警觉，只想着仙境与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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