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支舞

　　距欧阳一木夫妻走后已经两周了。
　　又是一个周末的黄昏，伴随着浩浩的天幕泻下一大片黑色，地上的城市也便进入了黑夜。外婆在客厅的沙发上做着针线活，欧阳漫看着一本漫画书（加书名），欧阳璐趴在沙发上，额头贴在手背上，静默着，不一会儿她抽泣了起来。“我的小璐儿怎么哭了？快跟奶奶说。”听到欧阳璐抽泣，外婆心疼地问道。“肯定是想爸爸妈妈了，奶奶，我爸爸妈妈啥时候回来呀，我想他们了，他们都好久没给我们打电话了……”欧阳漫说时也哽咽起来。外婆看着两姐妹哭泣，便放下的手中的活，说道：“漫儿，去把电话拿过来，奶奶给你妈妈打电话，问问他们啥时间回来。”说时外婆擦着欧阳璐脸上滚落的泪珠，打开了电视，“来，我的璐儿看电视，奶奶给妈妈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请……”“怎么还停机了？”外婆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心里默念道。两个孙女没有接到爸爸妈妈的电话，两张前几秒还充满希望的脸此刻写满了大大的失望和孩子对父母的思念。外婆边放电话边说：“爸爸妈妈一定是太忙了，所以电话才会关机，我们晚点再给他们打吧，好不好呀？”欧阳漫看看妹妹，欧阳璐只是躺在沙发上，揉搓着她的小手，一言不发。欧阳漫随即有些心灰意冷的枕在外婆的腿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不一会儿姐妹俩便早早的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屋外的阳光很好，吃过早餐，松川来找姐妹俩玩。松川家是欧阳家的邻居，松川父母早年离异，听说是他爸爸有了别的女人，遂抛弃了糟糠之妻，带着情人去了英国，只有他和母亲在三亚生活，母亲全当没有过这个丈夫，松川全当没有过这个父亲。松川和欧阳漫欧阳璐上同一所幼儿园，在三个小孩中，松川是最大的，时年八岁，比欧阳漫大两岁，三个孩子在一起，倒是能玩的很嗨。看到孩子们到院子里玩了，外婆便打开电视，收看每天的《早安，三亚》节目。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却也是个颇为关心时事的妇人，对眼下时兴之事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因此和女儿女婿在一起还算是有些共同话题可聊，不至于因为代沟问题而有沟通障碍。“今天清晨，一行人在藤桥河岸边发现两具尸体，据证实，死者是我台记者欧阳一木及其妻夏茗。欧阳一木在我市具有‘铁血记者’之称，深受市民喜爱。据了解，此前两周，夫妻二人正被派往追踪报道一宗重大毒品案，关于夫妻二人的死是否与毒品案有关，警方正在做进一步调查……”屋子里除了外婆没其他人，静静的，除了电视机的声音便是静寂的，期间发出过像玻璃杯破碎一样的声响，发出过电话的声响，但统统都没人听到，屋子外面的三个小孩玩的很开心，笑声很清朗，就像那玻璃杯摔碎的声音一样的清而脆，姐妹俩也因这玩乐而稍减思念的烦忧，因而玩的很开，没人听见屋里落地有声的清脆，
　　欧阳璐在被欧阳漫追着跑，她猛地看到一辆车朝着她们家的方向驶来，顿时心里一阵欣喜，“姐姐，姐姐，你看，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吗？”欧阳璐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那辆驶来的小车喊道，深情掩藏不住的欣喜兴奋。“我一定要抱住妈妈的脸庞，给她一个大大的亲吻。”欧阳璐说时搓着因玩耍而弄脏的小手，想让它变得干净些，因为妈妈喜欢干净，她也喜欢爱干净的孩子。“那么我就给爸爸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说很想很想他……”一别两周，却好像熬过了漫长的两年，此刻欧阳漫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对爸爸妈妈说，但一时该从何说起呢？是从课堂上因太想爸爸妈妈而走神被老师发现了？还是因思念而偷偷在被窝里哭泣呢？在那车驶来的这段距离和这段时间内，姐妹俩各自在心里盘算了很多，都各自在心里预演着即将相逢的场景，从肢体动作到言语，无不想把两周未见的思念通过语言倾吐而尽，通过动作表达的淋漓尽致。当车终于到达在家门口缓缓停下时，姐妹俩发现那车并不是爸爸妈妈的，但四只亮晶晶的眼睛还是紧紧盯着车门，姐妹俩抑制着某种正在持续发酵的情绪，克制着冲过去拥抱的渴望，紧紧盯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失望就是天不遂人愿的简称，渴望有多强烈，失望就会达到相同甚至更烈的程度。两个来人皆身穿警服，迈着一致的步子朝三个小孩越走越近，孩子们向来人行着注目礼，尽管此时姐妹俩心里失望的就像冷却了的苦咖啡，又冰又苦。
　　“孩子，这是欧阳一木家吧？”其中一个警察指着她家的房子问欧阳漫道。“是的，叔叔。”欧阳漫的回答简洁而迅速，但表情里不难看出对来访者的重重未知的疑虑。两个警察边走向屋子边问：“家里还有人吗？刚才叔叔给你家打电话没人接？”“只有我外婆在家，爸爸妈妈上班去了，还没有回来。”欧阳漫说着推门走了进去，听到这话，两个警察短暂地相视一看，也跟着走了进去，欧阳璐和松川尾随在后。
　　房子里只有电视机播放的声音，接着听到欧阳漫的惊哭声——“外婆，你怎么了外婆？”欧阳璐也哭了起来，姐妹俩蹲坐在外婆身旁，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老太太横倒在地上，打翻了的玻璃杯划破了她的手臂，流出的血染红了绿色地毯的一角。其中一个警察的手指在外婆鼻孔处停留片刻，说道：“有呼吸，快，送医院。”两个警察匆忙将外婆背上车，在那条不怎么直的路上疾驰而去，只留下追出门看着车远去而张望的松川。一切都太突然了，毫无预兆，前几秒老太太还在做着早餐，看着电视，这一秒便倒在了地上，就像一场不打雷的暴雨，来势汹汹，下过之后人还有些懵圈。松川不知道欧阳家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见证了一场没有预兆的事故，在他没有任何准备之时。而欧阳家的两姐妹，在被警车载去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已经发生了的，还是正在发生着的。唉，还是不知道才好吧，毕竟是孩子，但她们又必须知道，早晚都得知道，而这对她们，又该是多么残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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