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香

　　“……所以，我终于从阮府逃了出来。”我指指身上的红衣，又叹了口气。“你说那阮十三怎么就这么犟呢？我这次是真心没怎么招惹啊，无妄之灾，唉……无妄之灾。”
　　他一手托腮听我慢慢道来，此时见我停下，眨了眨眼，似是沉思，而后道：“哦，金龟婿啊。”
　　‘龟’字被他特意重读。
　　我嘴角抽了抽，这个梗你到底能玩多久啊，关注下重点好吗？

　　他从善如流。
　　“唔……那么阮家有去你家下帖么？”
　　“女子婚嫁才会被下帖吧！”我干脆捡起身边的空坛子，径自扔了过去。
　　他往旁一躲，脸上仍带着笑意，明显的幸灾乐祸。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昨晚真的拜堂，你就算真娶了她了？你家也必须认这个媳妇？”
　　“是。”我有气无力答。
　　“她可是长得不好？”
　　“貌美如花。”
　　“品行不端？”
　　“娇淑贤惠。”
　　“谈不来？”
　　“很有共同话题。”
　　“咦？奇怪，”他凑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阵，看得我毛骨悚然，“莫非你身有隐疾？既然这姑娘那么好——”
　　我一巴掌糊在了他头上。

　　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有些人的嘴怎么就这么贱呢。
　　这不是自己找打么。

　　一直用你你你的也有点不像话，于是我问他名讳。
　　他陷入沉思。
　　我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回答，见他还在沉思之中无法自拔，就捡起几块小石打起了水漂。
　　打水漂这事儿吧，对我而言挺难的。
　　我从来没有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将石头打过三丈，风平浪静的小谭如此，海面上就更不用谈了。
　　忽闻一声轻笑，他倾身握住我的右手，吐息落在颈侧，有些许碎发垂下，扫得我有点痒。
　　“水漂不是这样打得。”
　　他握着我的手轻轻一挥，我眯着眼，十丈。
　　于是回首又是一巴掌糊到头上，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
　　“滚。”
　　我字正腔圆。

　　他正襟危坐，把发冠整理好，开始自我介绍。
　　“我没有名字。”
　　我扫了他一眼。
　　他继续道：“自入了师门，往日姓名身份都得弃了，而后师父为我取了号。”
　　“郁离子。”他以指为笔，在海岩上写下这三个字。
　　我不由悚然，内力可控制得恰好穿石刻字，不多溢出一丝一毫，这是何种境界，那些江湖名宿恐怕也没几人能做到吧。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瀛洲，也是第一次看见山外之人。”他脸色微红，似乎有些羞怯。“小香，很高兴认识你。”
　　等等……
　　小香，是什么鬼？
　　“郁儿啊。”我默默看着他。“方才的水漂，你其实也用了内力吧。”
　　他脸色更红，十分羞怯。

　　不多时，已是日出时分。
　　一轮煌煌大日跃出海面，辉映重叠波涛，云翻如扫，风动似涌，千里无量光。
　　他的面容浸润在这般的晨光里，雪白衣袂翻飞，身后长剑的剑穗微动，人也站起身来。
　　他拔剑而舞。
　　……我想我不得不承认，我在天下风月榜上的排名估计得降一降了。

　　长剑出鞘，携着道若光似昼的剑光，搅动天地，吞吐万物，大开大合之间，居然还顺着风、海、大日之势，与周遭浑然一体。
　　我看不出破绽。
　　如若他的剑只能与日出风海而合，那也没有什么，如若是顺时顺地而变……那就太可怕了。
　　我认不出这是哪家的剑法，但这剑无疑是极好看的。
　　“漂亮！”我真心道，思索那瀛洲到底是何来历。
　　于是他微微含笑，收剑回立。
　　“那我便每日都舞给你看。”
　　彼时海鸣如钟，大日丹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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