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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弥
只有一个故事彻底结束,另一个新的故事才能真正开始,宋南京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讽刺的事,她骨子里的恋旧却偏偏让她在一个故事里挣扎沦陷再挣扎再沦陷,她没办法鼓起勇气去开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新故事,尽管旧故事的主人从来没把她当成过主角。
戈嘉璐一手端着洗脸盆,一手提着热水瓶,用身体吃力地撞开虚掩着的宿舍门,她随意踢了踢地上的垃圾,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刚洗完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脸上,挡住了视线,她猛地一甩头,顺势用干毛巾把头发给包个卷。
“我看你是想用水淹死我,”戈嘉璐闻声,眯缝着近视五百度的眼睛开始仔细自己打量横在自己跟前的庞然大物。此时,缩在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的宋南京把吃了一半的薯片往桌子上一摔,按下了游戏的暂停键,抹了一把脸,淡定地瞅着一脸懵逼的戈嘉璐。
“唉呀妈呀,你还没走呢,这都几点了,”戈嘉璐一边说一边在床上摸失踪的眼镜。
“我走什么呀,我就是这里的蛀虫,你说我往哪走。”
“哎,臭丫头,昨天晚上你还和我说你姨要结婚,想把你这个宝贝小公主给招回去,今天你就失忆啦,哎,宋宋,你把我眼镜藏哪去了,我记得刚才就放床上来着,怎么没有了。”
“喏,”宋南京抬了抬下巴,“在距离你十点钟方向的书架第三层有你要找的宝藏,我说戈嘉璐,就你下次能不能长点记性,你还好意思说眼镜就放在床上,那我在咱门口捡到的类似于你眼镜的黑色不明物体到底是啥?真是服了你了,你怎么没把自己搞丢了呢,要不是我——”还没等宋南京说完,戈嘉璐就立刻做出投降的姿势,看在承认错误态度优秀的情况下,宋南京就乖乖闭了嘴,拿起手机继续玩她的开心消消乐。
戈嘉璐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宋,你下午几点的飞机?”
“什么飞机,我没有飞机啊。”
“你不做飞机你怎么回家,这离你家那么远。”
“飞机本宝宝是不坐的,但是!”宋南京抬起脸,粲然一笑,“我坐船。”
这回换戈嘉璐晕菜了,“我靠,我怎么记得你晕船呢… …上回我们两去穆林,你整个人都吐的要死过去了,这会你还敢买船票!姐姐,你胆子大,小妹我真佩服!”戈嘉璐做抱拳状顺便把宋南京从椅子上拽起来,“姑奶奶现在都两点了,不管你几点的票你也要稍作准备了吧。”
宋南京不紧不慢地伸了伸懒腰,抓了抓缠在一起的头发,“四点的,估计晚上十点能到吧。”
“你真是绝了,就你这样不洗漱不收拾行李,你到时候怎么走,还真以为人到了就行了,快点去收拾,你看看这地下是不是你吃的饼干屑,你还敢把外套扔在佳欣床上,等她回来知道了,能把你皮扒了。”
“我当然不会让她知道啦,”宋南京向皱着眉的戈嘉璐眨了眨眼睛,“璐璐,我让你买的东西买了吗?”
“哦,放在你衣柜里了,你自己看看。”宋南京按照她的指示打开了衣柜门。
“璐璐,姐姐我今天也是开了眼,这年头还有人把奶茶放衣柜里,你怎么不把她塞我被子里… …”
“不是怕奶茶不冰吗,你不是喜欢喝冰的东西吗,还双份珍珠超大杯,当时给你买的时候我后面排了一堆人,真不知道薄荷的生意怎么这么好,”戈嘉璐拿出针线盒开始缝绿色针织外套上的扣子。
“薄荷是新开的嘛,人难免会多一点啦,以前我高中门口也有一家,每天放晚自习我就去买一杯抹茶奶钻,不论春夏秋冬,我都要双份珍珠多糖少冰超大杯,那时候功课紧,我也没啥娱乐活动,学校离我家差不多两站路,我就捧着奶茶,咬着吸管悠哉悠哉走回家,”宋南京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我就是忘不了那时候心满意足的感觉,虽然一无所有,但是心里像拥有了全世界,未来怎么样和我也没关系,我只要乖乖喝奶茶就好啦!”宋南京凑到戈嘉璐身边,把头埋进她的颈,“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小姨突然要结婚,夏夏今年就要高考了,还要让她忙里忙外的,我不是对夏夏没信心,但是总归还是要注意点的,夏夏那丫头成绩好,北高文科年级前十哦,不出意外名牌重点是上的了的,但是我看那孩子一点也不想往家外面跑,就想留在家里,不是说家里的学校不好,只是我怕夏夏会为了我姨改变自己的心意,夏夏比我懂事,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疼人,我怕她会后悔,毕竟有些事情不能重来… …”
“你呀,”戈嘉璐捏了捏宋南京的鼻子,“你也是,真以为自己有比干的七窍玲珑心啊,天天心眼咋那么多呢,或许夏夏有自己的打算呢,你就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你看你一个小姑娘,埋汰的要命,是不是该改一改!”戈嘉璐嫌弃地瞥了眼墙角快堆成山的垃圾,泡面盒薯片袋,小面包的包装袋,从塑料垃圾桶里溢出来,铺的满地都是,长的短的头发纠缠在一起,被热水瓶压在地上,阳台上挂的衣服遮住了从外面照进来的光,整个宿舍像个未进化好的原始山洞。
“我有你嘛,你会照顾我的啦,”宋南京直接忽视了眼前的狼藉,顺势搂住了戈嘉璐的腰,戈嘉璐也不理她,任由她抱着,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活。片刻,宋南京认真地说:“璐璐,这次等我回来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还要给你看样我的宝贝,不过到时候你不能笑话我,拉钩!”
“好好好,不过这得等你回来再说啦,哎,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收拾行李了吧… …这都几点了,你回去他们都该休息了吧,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没告诉你妈你要回去的事情?”
宋南京狡黠一笑,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她麻利地换下睡衣,从书桌上的首饰盒里取出船票,“催什么啦,这不都整理好啦,哦,对啦,记得帮我和导员要假条哦!我会想你的~”宋南京对戈嘉璐做了个飞吻,伴随着嘭的关门声,她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戈嘉璐愤愤地把宋南京喝完的奶茶扔进垃圾桶,开始拨通了导员的号码,“喂,于老师您好,我是戈嘉璐,宋南京要请几天婚假,哎?哦!对对对,是婚假,她姨要结婚,把她给招回去了,对,嗯,对,她让我和您说一声,然后补个假条,哦,好,我明天上课过去吧,好的,谢谢老师,嗯,老师再见。”
挂了电话,蓦地戈嘉璐听见风吹花树的声音,她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瞥,玉兰树的花枝从窗外想要伸进来,她起身,倚到窗台边,“玉兰花开的真好,宋宋肯定喜欢,”此刻恰好一片雪白的花瓣从树上落下来,她伸手去接,花瓣载着光,滑过指缝,飘飘荡荡融入花泥。戈嘉璐敛了敛外套,关上了窗。
或许并不是抗拒回家这件事情,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家人的关心,年纪越大越害怕别人对自己好,总感觉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去回应这些爱,她当然不是不想家,只是害怕越来越多的感情堆积在心里,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与手势去表达。宋南京坐在甲板上,身边放着行李箱,天空如深海里的海藻,飘摇在她的头上,宋南京当然不是真的晕船,只是,那次去穆林之前发生了让宋南京无比心痛的事情,那一天,她的所有希望与幻想都破碎了。宋南京从来不相信命中注定,可是那一次,她信了,她狠狠地得到了命运给她的报应,她难过,她想哭,想跳进水里,想变成泡沫,可是她不能,她只有做出晕船的样子,把眼泪都憋进胃里。
当岸边的灯火离她越来越近,她起身把身上的披肩装进怀里的双肩包,随着人群,她拖着箱子回到岸上,她揉了揉迷蒙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家的方向,她开始给夏淮南打电话。
宋南京的家在桥北区,从家到码头差不多要开一个小时的车,爸爸公司还有要忙的事情,妈妈睡眠本来就不好,现在还在喝中药调理,夏淮南的家离码头打出租差不多二十分钟,所以此时打电话给夏淮南是最合适不过的。南桥三月份昼夜温差很大,宋南京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也是,这么晚了,夏淮南那个丫头平时也没时间睡觉,趁着休假不得好好睡个觉。
“好吧,再给你打最后一个电话,你要是不接,本姑娘就自己走!”宋南京一边和南桥的妖风做斗争一边把希望寄托在最后一个电话上,响了几声后,终于有人接听了,宋南京喜出望外,赶紧向夏淮南求救。
“喂喂喂,夏夏,我在码头呢!你赶快找人来接我,我都快冻死了,这边风什么时候那么大了,幸亏你姐我体积大还能镇得住,不然早被刮海里去了,喂?夏——”
“我是季铭,是……宋宋吗?”电话里似曾相识的声音把宋南京惊的说不出话来。
“哦,季铭啊,你… …怎么回来了?”
“我爸结婚我不能回来呀!”季铭戏谑地说。
“当然不是!我——”
“你不是说不回来吗?你现在在哪呢,我去接你,夏夏睡了,她今天累坏了,”季铭压根没想给宋南京反驳的机会。
“我在码头啦,”她故作轻松,“这么晚你也不——”宋南京到嘴边的“不用”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季铭在电话那头叫她的名字。
“宋宋。”
“嗯?”
“宋宋,你现在冷不冷?肚子饿不饿?码头黑不黑?你一个人怕不怕?”
宋南京屏住了呼吸,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回应,沉默半晌,她鼓起勇气。
“我不冷哦,包里有衣服,我吃过饭来的,不饿啦,这边不黑,这会人挺多的,你赶快来接我吧,不然人走光了我就要开始害怕了,”此时的宋南京觉得自己傻透了,何必要那么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嘛!
“嗯,那你等我?”季铭试探地问。
一阵风卷带着水的味道溢进宋南京鼻子里,宋南京开始觉得鼻子酸楚难耐。
“好的,我等你,”宋南京匆匆挂了电话,捂住了胸口,她为自己戴上围巾,披上披肩,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皮肤的温度,她坐在行李箱上,远处的市区灯火闪烁,在等待季铭的时间里,宋南京开始对未来有了不能言说的期许。她对着空气,咧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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