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槐山路

　　如果可以，能不能回到初见的时候，那时，我不再退缩地低头快步走过，那时，你不再抿嘴欲言又止。
　　秦然写着写着，心生烦躁，笔生生画出一条弧线。
　　季芊，难道我们这样不好么，为什么又要突然打破我的生活
　　秦然永远无法忘掉第一次见到季芊的场景。
　　那是高一时期的运动会上，吴静说跳高比赛的时候会有很多帅哥，又不愿一个人去看，硬是抽出了秦然正在计算的数学卷子，拉着她去看了比赛。
　　本是为了自己班上的何跃加油的，季芊的身影就这样闯进了她的眼睛。那时正值十月，气温有些凉意，但阳光依旧绚烂，那个男孩穿着白色的T恤卡其色的长裤白色的帆布鞋，就这样纵身一跃，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气定神闲地走到了准备场地。他的动作太快，秦然甚至没有太看清他的容貌，但就这样被吸引了过去。
　　“吴静，那个男生好帅啊，你认不认识啊？”秦然有些控制不住地拉拉身边女孩的衣摆。
　　“哟，春心荡漾了呀，亲爱的，好像叫季芊来着吧，我有个好朋友也喜欢他，初中一起培过数学的，还有他的□□呢，要不要我帮你搞到啊”吴静搂搂秦然的肩，笑道。
　　秦然随意嗯了一声，心中荡起一片涟漪，眼睛却依旧平静的如一面湖水。
　　那个男生有着秦然见过的最好看的侧脸，黑色的碎发垂在额前，黑框眼镜下的眼睛狭长而深邃。他很瘦很高，跳完了也没有跟其他男生调笑，而是一个人走到一边去休息，他的背影有些伶仃，却让秦然看的不是那么真切。
　　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疏离地对认识的同学点头示意，却又像是根本没有这么做过似的，那简单的动作在他的身上仿佛就有了别的意义。
　　时年，2012.10.5。
　　秦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记得如此清楚，用一个被写烂了的比方说，恍如昨日。然而，秦然并不想活在昨日。

　　Part1栏杆上寥远的凝望
　　季芊是2班的学生，班级就在秦然所在的5班对面。以下是秦然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对于季芊的了解。
　　季芊，生日96.11.6，英语课代表，身高178，有出国打算，模拟联合国成员之一，初中是W初火箭班的学生，目前单身。
　　这点资料还是秦然别别扭扭地麻烦Sunny问了班上一个和他初中相熟的女生所得加上自己不咸不淡和他聊了半天的结果。
　　哦，是了，秦然的确从吴静那儿要来了季芊的□□，后来在模联的群里也发现了他的号，从此上模联的选修有着异常的热情。
　　那时的秦然对于季芊只是有一些好感，毕竟只是惊鸿一瞥，并不了解，秦然从来都不会相信一见钟情。
　　秦然初中的时候，有过几段暧昧的情事，秦然不是很喜欢这样，但跟那些男生在一起聊天自习很轻松，并不像和女生交往那样需要小心和猜忌，互相毫不顾忌地打闹开着玩笑，秦然对于他们的感觉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让这段关系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掉。因为能让秦然真正快乐的朋友的确很少，她没办法做到不在乎，只有狠狠地珍惜着。
　　每周三和每周五是英语早自习，接近十一月，风有些瑟瑟，冻得指尖有些失去知觉，秦然低声念着NCE2，时不时挑眉向对面望一眼，似乎看到了那个清隽的影子，嘴角有着隐隐的笑意，把些微苍白的脸勾勒出了生气的味道。
　　总算轮到了她背书，秦然呼了一口气，将书递给年轻的英语老师，流利地背诵了起来，一个个单词蹦出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句子，脑海里浮现的确是刚才那个看不清容貌的瘦削的背影。
　　是他么？是不是呢？是吧，真的是很像呢。
　　秦然想着想着，不觉懊恼起来，他怎么不出来背书呢？他们班也有很多人背书的呀，他不是英语课代表么？怎么能带头不背书呢？
　　小心思缠绕着，隐约中看到英语老师满意的微笑了一下，把书递给她，身后同学背书的声音响起，在她混混沌沌关上门的那一刻。
　　低下头写日记，刘海不知什么时候长了，微微遮住眼睛，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正如窗外下着寒气逼人的雨。W市的冬季就是这样，冷的入骨，慢慢地渗入人的肌理。
　　秦然拍拍同座借了只卡子，随意夹起刘海，开始写起来，似乎这样就可以隔离掉班上燥热的气息和矫情粘稠的调笑。
　　“Dear diary,
　　W市又下起了雨，窗外雾气蒙蒙，一切都看的像是梦中的景色。就如那无意中的一瞥，他就闯进了我的世界。我总是难逃矫情地一遍遍地无声地默念他的名字，季芊季芊。别人总是说我漠然，还记得袁婷婷的形容最为精辟，她说我不笑的时候眼睛没有焦点，而现在有了，算不算晚？这是幸还是不幸？
　　我只能够悄悄地追随那个面目都有些模糊的人影，就像哑了一般，微笑颔首的动作似乎被定住了节奏，一句嗨仿佛哽在喉中。”

　　Part2精心安排的漫不经心
　　班长是个很麻烦的女生。星期二下午三节课后有例行班会，趁着课间的时候，秦然窝在角落里支着脑袋看《To kill a mockingbird》，那个敬业的班长就跑到秦然的邻座上熟稔地坐下，拍拍秦然的肩膀。
　　秦然从书中抬起头，声音有些冷清的问道：“有什么事啊？”
　　班长被秦然的语气弄得有点怔怔，过了一会儿才说：“噢，等下不是班会么？你要作为学习委员上去给同学讲几句哈。”
　　最后的一个“哈”让秦然有些哭笑不得，谁都知道学习委员这个职务就是给班长副班打杂的，有什么好讲话的，真搞的自己班长还以为多大的官似的，还讲几句，但秦然并没有这样说，毕竟班里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弄太僵也不太好。
　　“我没什么好讲的啊，你跟副班讲不就OK了么？”秦然忍住那不耐烦的情绪，眉头微微皱起。
　　“哎呀，就随便讲讲什么不就好了嘛，比如说图书角的管理什么之类的啊......”班长还在balabala地不停地说着什么，秦然听着头隐隐作痛，拼命忍住拍桌子的冲动，在嘴角终于要耷拉下去的那一刻打断了她的话：“随便讲讲么？那是对你而言的，我不喜欢随便讲讲，明白了吗？以后这种事情你和副班自己处理就行了。”秦然很重的咬住“随便讲讲”这几个音节，低下头继续看阿蒂克斯上庭的那部分，没有再关注班长的表情，想必肯定很难看吧，她心底暗暗想着，有一种变态的快感一闪而过。
　　班长后来讪讪地走开了，Sunny坐了过来，轻轻搂搂她的肩“心情不好啊？没见过你那么冲啊。”
　　“有点吧。”秦然撇撇嘴巴，“一下雨就这样，她真是挺烦的，以为自己是圣母呢。”
　　班长正跟班主任刘老师说些什么，刘老师便喊了秦然的名字，招呼她过来。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数学老师，S市人，秦然总是听说S市人特别白，可是刘老师真的是超级黑，默默的与黑板融入了一体，而秦然最受不了的是他居然很喜欢穿粉色的衬衫，第一次看的时候全班都绝倒了。
　　秦然低声骂了句靠，她差不多能猜出刘老师要说些什么，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只是心底的烦躁又加上了一层。
　　她只看到班长给了她一个“看你这次还怎么装潇洒清高etc”似乎有着很多秦然并不反感的形容词却能被她的眼神形容的无比恶毒的表情。
　　“秦然，是这样，今天班会你就不用参加了，等下有一个学年大会，你代表我们班去参加一下，讨论的就是开学那场预考和今后的学习方案，写下演讲提纲，对我们班的成绩分析一下，嗯，这个是参与人员名单和我们班的成绩。”刘老师边说着边递给她一个文件夹。
　　秦然随手翻开扫了一眼，2班代表季芊的名字让她的手抖了一下。
　　15分钟的准备时间，还有他也在，秦然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平时她就最怕演讲这个东西，即使能写出漂亮的稿子，上台念的时候再精彩的讲稿她也会使它黯然失色。
　　但是，老师的请求就算拒绝，老师也能想出N个借口来完美地搪塞她。
　　秦然叹了口气，回到了座位上，呆呆地开始分析起成绩单来，突然抓起手机，点开微信，看到他的名字，手指又停住了，犹豫了一下，终是按了下去“看到你要去开学年大会了呢。”
　　发送后，秦然像被烫到似的，将手机塞进了桌子里。
　　写了几行之后，她看看表，还有5分钟打铃，她拿了纸笔走到了教室外面，趴在栏杆上，风依旧瑟瑟的，带着雨中的潮湿，她的脸色因为紧张而有些苍白，手很冷，就算揣在荷包里也觉得冷。
　　2班的人进进出出，总算看到了那个颀长的背影，秦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的驱使，等季芊走到转角的时候，她跑了几步追了上去。

　　Part3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秦然跟在季芊的身后，没有阳光，影子也是淡淡的，雪地靴踏在瓷砖上没有任何声响。很多年之后，秦然依旧记得，那个转角挂的是王尔德的画像。
　　那种感觉很微妙，她凝望着他的背影，似乎，她看到的一直都是他的背影。178和168的十公分的差距，如何计算，才能让她伸出手就能触到他外套的衣角，不显唐突？
　　满足和失落的触角从心底慢慢地缠绕而上，细细的，却让秦然无处可逃。光线暗淡的走廊很静，少年黑色的发丝都带着些雨水的雾气，手里怀抱着一个褐色的道林活页夹，底下透出《步步高》蓝色的一角，秦然歪了歪头，男孩的侧影有些显现，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秦然手中的稿子被她掌心的汗水浸的湿乎乎的，她忽然觉得，一个走廊加上一层楼的距离不再是物理上的位移，他和她隔着一臂之差，却是千山万水。
　　她很想拍拍他的肩说“季芊？”，然后看他茫然地样子说“嗯？”
　　然后呢？她没想好。
　　一切都是她欲导的戏，剧本衔接不上，她怎敢贸然行动？
　　四楼报告厅里，他坐在她的前方，很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秦然向前倾身，就可以触到他的发丝。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静下心来，开始看手中微湿的稿子。
　　黑色的笔记有些晕开，她看看周围，细细的谈话声嗡嗡直响，她很想带上耳机，却发现手机被遗留在桌洞里。
　　前方的季芊低着头写着《步步高》，将书垫在腿上，姿势有些艰难和笨拙，似乎从未被周围的环境所打扰。秦然从缝隙中看到了他的字最后一划总会微微上扬，像蝴蝶的翅膀。
　　年级主任和各班主任慢慢地拖着脚步入场，窸窸窣窣一片，随后就是掌声沙沙的响，冗长而毫无意义的演讲开始，领导苍白的没有掺杂任何情绪的声音慢吞吞的，像极了一首劣质伪造的摇篮曲。
　　秦然听的昏昏欲睡，手支着头歪到了一侧。
　　漫长的等待后，一班的副班讲完之后，秦然勉力支撑起身子，看到前方的男孩站起身来，“各位老师同学下午好，我是2班的学生代表季芊，关于我们班模考成绩分析和今后学习方向陈述如下......”他的声音清冷平缓，微微低着头念着稿子，即使是在念讲稿，他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拖沓。
　　论到秦然的时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是5班的学生代表秦然，首先向在座的老师同学表达深深地敬佩之情和真挚的歉意，因为我下面的报告也不会有什么心意，各位辛苦了......”下面传来隐隐的笑声，秦然终是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了分析和展望，掌声不再稀落。
　　回到班后，秦然拿出手机准备写作业，看到有一条微信，来自季芊。
　　“是啊，你也去吗？”
　　一股子甜滑过心底，秦然咬住下唇，“嗯啊，我看到你了呢。”
　　等了好久，他才回道：“是吗？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你。”
　　秦然握住手机的手慢慢收紧，眼睛胶在那一行字上。原来都是她自导自演而已，她以为演讲精彩了，站在高处了，就会被所有人注意到，却忘记了，自己漂亮的稿子，和骄傲的微笑都是为了人群中的一人而展示。从不屑表现自己，对一切不在乎的秦然也会拼命地像只孔雀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好，如果漫不经心一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失望？心里，就不会像海一样翻腾，咸涩。
　　原来如此，当我眼里只有你的时候，你也只是茫然抱歉的笑：“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你。”
　　这才是剧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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