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见人心

　　那天过后，贺凡没敢再来烦过纪允，知道他哥还在气头上，也知道他哥心里头最疼他。这世上，他哥就他这么一个亲人，不疼他还能疼谁。贺凡心想着，等他哥气消了，他再老老实实去他哥面前认个错，立个军令状，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纪允这些天也还是老样子。京城的天冷，霾重，他也不太爱出门。偶尔闲暇时，打开电视看看新闻，广告里总是会跳出于飞那张满是胶原蛋白、英俊帅气、笑容洋溢的年轻脸庞。当真是某娱乐公司力捧的当家小生。满世界的广告代言接到手软，大街小巷也尽是他的宣传海报，为他主演的新电影造势。

　　“啪”，伴随着沉闷的声响，电视遥控器在梨花木雕琢的茶几上弹了下，又滚落在地面上。
　　纪允关掉了电视，眼不见心不烦。
　　屋子里再度变得沉寂。
　　这套房子虽说是纪允独自出钱购买的，位于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带。但屋内的装潢无一不透出其精致和低调的内涵，装修那会儿，贺凡没少往这里送好东西。
　　纪允又想起他签购房合同之前，已经成为贺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的贺凡，每天缠在他身边，央求他在房产证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那就是个小哈巴狗，怎么驱赶都赶不走，赖得很。贺凡是谁啊？从他认祖归宗的那天起，贺家老太太就将地段最好的别墅送给他当见面礼。他不缺房子，不缺钱。
　　这个纪允从小手把手带大的弟弟，已经什么都不缺了。
　　纪允在这个沉静的夜里，兀自斜靠在沙发上，自嘲的笑起来。
　　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最爱得最深的骨肉送到了狼窝。他那时一无所有，他想让贺凡过上好日子。但他没想到十年的光阴过去，贺凡的身上已经不再有过去的影子，只流淌着贺家的血。
　　早知道今日，他就该只跟他做兄弟。

　　贺凡再次出现，大约是两个多月后。
　　纪允的恩师介绍了一宗大案子给律所，这段时间纪允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分钟掰开俩。
　　忙碌起来的时候，倒也忘了跟贺凡的糟心事儿。
　　直到贺凡萎靡不振的出现在他家门前。纪允刚刚走出电梯，便见到门口蹲着个黑影。贺凡高大的身躯包裹在黑色的羊毛大衣里，身子有些瑟缩，不像平素在外人面前那个居高临下的贺大少，像是睡着了。
　　等纪允走到门前，才确定这人真是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在耳边响起。他不想理会贺凡，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长腿刚迈出一步，脚下的人就跟按了按钮的机器人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
　　走廊上的灯光有些暗，贺凡高大的身体挡在前面，纪允只觉得眼前一暗。他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贺凡的面容。
　　贺凡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眼窝深陷，嘴唇冻得乌青。大冬天的，在门外也不知蹲了多久。
　　“哥。”
　　纪允冷笑一声，不予理会，随即把那点儿犯贱的心疼收了起来。
　　贺凡一把捞住纪允的手，又叫了一声。
　　纪允也是恼了，毫不留情的将人给甩开了。谁料到往日健壮如牛的人，今儿却跟个纸片人似的，一推就倒。
　　纪允以为贺凡是在装可怜。只是当他回头，想冲着贺凡放两句狠话时，却见到那被他甩开的胳膊上布满了斑驳的伤痕。
　　纪允一时怒从心起，“怎么回事儿？”
　　贺凡委顿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亮光，“哥，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从那天纪允把他赶出去，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我问你这些伤是怎么回事儿？”
　　贺凡扶着墙站起来，眼神熠熠的望着他哥的眼睛，“我自己弄的。哥，我好饿，我能回家吃点儿东西吗？”
　　这不是你家，你的家姓贺。
　　已经到了喉头的话，纪允噎了下，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于心不忍。
　　贺凡就趁这么个空挡，进了屋。他很听话，跟他每次过来一样，弯腰在门口脱了鞋子，然后去鞋架上拿拖鞋。
　　只是这次，伸出的手扑了空。
　　鞋架上现在只剩一双拖鞋。纪允换了鞋，不咸不淡道，“先拿一次性的鞋套换上。”
　　贺凡不敢有怨怼，老老实实换上鞋套，又老老实实的跟在纪允身后来到客厅。
　　“说吧。”
　　纪允在沙发上坐下，他没说让贺凡就座，贺凡就站在客厅的中间，目光如饥似渴的看着他哥。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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