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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内谷
夜色还并不是很深,济世院院子四角的石柱灯已经被点燃,昏黄的灯光透过繁复的镂空花纹倾洒出来,枫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渐渐染红,星光穿过点点的缝隙闪烁,回廊下的栀子的香味在这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浓郁。谢安昭静静地坐在枫树下的石凳上,他的眼眶微微有些发肿,此刻他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看着石桌上一盘未下完的残局,黑白晶石做成的棋子,入手清凉细滑,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生活得细致精心。
院门被轻轻推开,谢安昭扭头看到一个紫衣青年拎着一个食盒走进院子,青年先轻轻把食盒放在地下,谢安昭站起来与青年互相见礼,青年走到石桌旁边把棋子捡进棋子盒边笑着说:“谢公子叫我白术就好,老板让我给您送点吃的过来。”谢安昭苦笑一下:“白公子不必如此客气,这世上哪还有什么谢公子,如不嫌弃,还是喊我安昭吧。”又好奇地问道:“为何你们人人都唤那位公子老板?”
白术把食盒复拎到石桌上,从里面拿出两菜一汤并一碗白饭:“哦,这个是老板让我们这样称呼的,凡这样称呼的都是老板亲近的人。谢公子是老板的客人,白术不敢逾距,这是山参煨乌鸡丝,水晶豆腐,红枣枸杞汤,都是药膳,老板说药补不如食补,这些可以帮您补补气血。”谢安昭揖了一礼:“费心了。”白术把食盒收好,提在手中道:“咱们谷中并没有许多规矩,只是有些地方有瘴气和阵法,老板说这杏林谷中您能去的地方都可以去看看,您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来带您逛逛。”谢安昭再次拜揖:“麻烦了。”白术提着空食盒沿着院中小径走了出去。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谢安昭刚推开房门就看到白术等在了院子里,来到谷中已经有十几天,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出这济世院。
谷中气候温暖湿润,一年四季的气候变化不大,杏林谷的内谷中一共有四个院落,从谢安昭所居的济世院出来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沿着竹林中的小路曲折穿过,可见竹林中有一座小亭,亭中有一个石桌,石桌上却也有一副残局,白术无奈的笑笑解释道:“老板无论坐在哪儿歇起来都会随手摆一盘棋,不等下完就丢在一边去做别的了,老板说这是在找灵感,所以这杏林谷的内谷虽不大,却有各式各样的棋盘十六个。”谢安昭笑了一下:“你们老板当真是雅致。”白术听完这话,脸上露出了很古怪的表情,嘴唇嗫嗦了一下,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穿过竹林,是一个有十五到二十亩大的湖,湖中有半湖荷花,湖心有一个亭子,上有书写“潋滟”二字的匾额,笔迹飘逸洒脱,与书写济世院的似乎是同一人,水中的回廊一头连接着亭子,一头延伸至岸边,岸边有一棵两人合抱的黄葛树,非常茂盛,树冠直遮到水面上,盖住了一小片湖,从竹林出来至树间这一大片的湖岸,生长着许多的马蔺草,紫色的花早已凋谢,许多形状不规则的果子挂在草叶上,树下自然也有一方石桌和几个石凳,只是这石桌旁竟摆了一张躺椅,是由上百片的凉玉做成,夏日躺在上面十分清爽。
谢安昭突然发现大树掩映着的背后,有一圆拱形院门,门口有一块假山石,石上刻着“桃夭”,这两字乍一看非常秀气却又隐隐透着飞扬,一人多高的院墙上盖着青色的琉璃瓦,枣红色的院门大开着,可以看见院子里的一片小桃树林,树上挂了好些桃子,透过这密密的桃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房屋的飞檐。谢安昭转了这半日,胸口的伤口又隐隐疼了起来,他缓缓坐到树下的石凳上,看着这院子,若有所思,白术看他脸上似有痛色,便问道:“谢公子可是累了?不若今天就就逛到这儿?”
谢安昭摆摆手,盯着院门口的假山石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院中住的可是长宜县主?”白术思考了一下,点头说是。谢安昭的目光划过白术,沿着湖岸看过去,就在桃夭院的右边,还有一座精致的竹楼坐落在层层的树中,白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竹楼,挑了下眉,解释说:“那是老板的药庐,求是楼,老板有时会在里面呆几天几夜也不出来,不过出来时就……”说到这儿,白术打了一个寒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咦?”谢安昭看到与桃夭院隔湖相望的对面,是一座小山,半山腰上也种了许多桃树,从中隐隐约约透出了屋脊和飞檐,“那座院子似乎没有能进入的路?那是先谷主的院子?”白术并未立刻回答,脸上有些犹豫,谢安昭盯着白术淡淡一笑,问道:“可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白术摇摇头道:“老板说,关于谷里的一切,您若问起,皆可据实以答。老谷主原先住的草庐在桃夭院的后院,对面的院子叫晨光院,院子的主人是闻人公子,他并非是我杏林谷中人,我只知他父亲是老谷主旧友,他从小就常常谷中,关于这院子嘛……”白术脸上突然起了些意味不明的笑容,“过几天您见到他,不如问他这院子是怎么来的。”
谢安昭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安静的湖面出神,白术尽职尽责地解说:“咱们内谷就是围绕着这湖的这四处,沿着那条济世院与晨光院之间的路可以出内谷,那是唯一一条进出的路,内谷的四周都被机关和密林包围,林子里到处都是瘴气,再往外一圈就是巍峨险峻的高山,基本上没有可能从别处进内谷。”谢安昭点头道:“这内谷当真是块好地方,这谷中应该还有别的护卫吧?”白术自豪地笑了一下:“那是自然,谷中的护卫都隐藏在暗处,一般都是在内谷的周围,不会进到这核心地带,另在谷口处有七星剑阵随时待命。”
白术以为谢安昭还要再问,谢安昭却站起来,掸了掸袍子向白术揖了一礼:“安昭略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休息,今日真是多谢了!”白术楞了一下,忙还礼道:“谢公子客气了,既如此,明日我来带您去外谷看看,今日就先送您回济世院好生歇息,请。”谢安昭微微一笑,撩了一下衣袍,举步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暮色四合,一个梳着双角的小丫头拎着食盒以一种奇特的步法穿过一片密密的桃林,顺手摘了个桃子放在衣袖里,桃林之后,是一排青砖瓦房的廊檐,走上廊檐,抬手敲敲房门,小姑娘的声音在安静的傍晚格外清晰稚嫩:“老板,我给你送吃的来啦~”隔了一会,房间里才有人应声,听着有些疲惫:“进来吧。”
房门推开,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房内的布置奢华却不张扬,从紫檀木的床到百年红木圆桌再到书桌上雕成灵猴的白玉镇纸,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精品。刚刚应声的白衣少年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发也不再服帖整齐,白色的衣袍已经发皱,袍角隐约有星星点点暗红色的痕迹,似乎是刚刚在榻上小憩了一会。
小丫头把饭在圆桌上摆好,就拿出火折子把房间里的蜡烛挨个点亮,看着白衣少年慢吞吞地挪到桌前坐下,拿起碗筷吃饭,露出胳膊上缠绕的纱布,忍不住絮叨起来:“老板!你又放血给他还加上一天一夜没睡啦?!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你自己还是大夫呢!你不为自己考虑,想想我们多为你担心……”白衣少年听着这老气横秋的话从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痛苦地捏了捏眉头,瞟了一眼一本正经数落着的小丫头,忍不住打断她道:“黄莲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边的桃子还没熟,你摘了也没用,那么大个你藏在袖子里,”白衣少年说着上下打量了下黄莲瘦小的个头,摇摇头,“啧啧啧,你真当你老板我眼睛瞎啊。”
黄莲听到少年叫自己名字小脸就垮了,义愤填膺地说:“都说了给我改一个名字嘛!那么多好听的名字,怎么就给我取了一个这么苦的!老板你太偏心了……”白衣少年突然抬手示意黄莲安静,然后继续夹了一筷子菜,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走到门口,敲门声响起,接着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老板,是我。”
白衣少年抬了抬下巴,示意黄莲打开房门,黄莲打开房门,安静地站在了一侧,紫衣青年跨入房内,看见自家老板这幅模样,皱了皱眉,刚要开口,白衣少年抢先说到:“白术,跟了他一天了,你觉得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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