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那些年那些事

　　第一章
　　S市的环卫工作改善了很多，民福巷昏黄的街道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树叶。一个清洁工人默默地在清晨劳作着。我的自行车从金黄色的地毯上轧过，发出声响，偶尔有几片树叶划过我的脸庞。这样的感觉好象自己回到了父辈们的年代。民福巷的老房子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古老的建筑在城市规划的时候大都不在了，民福巷这里还保存得很好。
　　我走到一个月前伫足过的门前，停好了车。从怀中拿出微有体温的钥匙，我打开了门。屋子还如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整洁而精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记忆回到在办公室拆开信件的时候。一张写着字的纸飘到桌面上。

　　随墨：
　　你好！希望我的这封信不会很唐突，你也看到了，我的眼睛是看不见的，所以只好找人代笔了。我很高兴在我将要离开的时候遇见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可以放心把我留在祖国的东西交由你保管。你大可不必惊讶，我对你是非常放心的。也许应该说是无条件的信任。相信你不是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吧。屋子里面的东西你可以动用，用完后只需放回原来位置即可。我知道你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年轻时候一个朋友的影集我有保存得很好，希望能够对你有所帮助。再次地感谢，也希望你能够帮助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言轩墨
　　9.28
　　我看到信里的内容,不只是觉得奇怪,更多的是觉得欣喜.所以我拿着信封里附带的钥匙,一刻没有耽搁地来到民福巷.
　　桌子上果然平静地躺着一本陈旧的相册.我被封面上的图案吸引着,翻开了这本影集.第一张映入眼帘的是战争的硝烟.一片浓烈的灰色后面隐藏着模糊的人和机枪大炮的影子,凌乱的画面质感,黑白的底色.气氛凝重而震撼人心.接下来的几张似乎是那个年代的缩影.黑白老照片给人一种时光交错的感觉.我每一张都仔仔细细地阅读,在灵魂深处搜寻着摄影者的讯息.我发现这个摄影者在很多地方与我达成共识,在对光的处理上都偏爱于影的写真.但是他处理所达到的效果不是我能轻易把握的,他的作品所带着的感情不是谁说模仿就能模仿出来的.言先生说这是他一个朋友的作品,那就必定是时代背景使然了.在不经意见,我在一张雪松为背景的照片上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我敢肯定地说,那是言先生.虽然照片不大,但足够我看清人物的表情.我从未见过言先生如此温柔的笑,如沐春风.和周围的雪景溶为一体,天衣无缝的完美.那时侯的风应该很大,把他的短发吹的很凌乱,那双眼睛神采熠熠地望着镜头,仿佛看着幸福一样的笑容.突然很想用一个俗丽的词语来形容:倾国倾城.这样的北国风光很令我神往,更加令我神往的是这位神奇的魔术摄影师.他镜头下的一切都含有丰富的感情色彩.他理应是某个著名的摄影家才对.不知道他本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合上相册,我把它紧紧贴在胸口,让思绪沉淀下来.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抬头望向窗外.布满晚霞的天空充满温暖的色彩.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我苦笑了一下.这本相册的魔力还不是一般的大.太阳穴此刻还突突的跳着,提醒着我该休息一下了.
　　顺势躺倒在黑木花雕椅子上,我的手指细细地抚摩着每一道纹路,描绘着复杂的图案.从眯起来的眼睛缝隙中,我观察着房间里微妙的光影变化.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耳朵边上轻喃着风声,舒服得秒不可言.我的目光扫过内墙,那张白幕上的影子正生动地描绘着图画,就象一场无声的电影.突然,意识里一个声音强迫我清醒过来.为什么要挂一张白幕?
　　老先生在信中的话浮现在我脑海,他的不辞而别给我留下许多遗憾,但是他留下来的东西却足以让我推敲研究了.他既然无条件地相信我,那么我也无条件地接受他的馈赠.好奇心促使我想一步步地了解这位仅与我有一面之缘的老人.我不得不说,我打心眼里佩服他.我不由自主地就踏入这个房间的疑团中,每一根神经都敏感地接受微小的讯息.所以我的眼睛一接触白幕,就条件反射地醒过来.我几乎是跑过去的,脚步在床头停下.犹豫了几分钟,我还是用汗湿的手揭开了它.
　　我掀开白幕，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这是一张照片，安静的老旧照片。阳光透过茂密的葡萄架，斜射，投影下班驳的光圈。黑白的底色丝毫不影响看清楚葡萄叶的娇翠欲滴，葡萄串像玛瑙一样悬挂在架子上面。最令我震撼的是照片中的人物。他安静得像一个安琪儿一般，旧时代少爷般的装束——衬衣、西裤、马甲，并没有使他看起来很古板。乖顺的刘海搭在他的右侧脸上。他正在用手抚弄葡萄叶子上面的露珠，目光温柔地投向一片绿荫。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似笑非笑的唇角还漾着一丝俏皮。这不是言先生又是谁？光阴荏苒无非是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些许沧桑罢了，他的样貌并无多大变化。还带着书卷气息的他，我根本无法想象那是在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革命了。立在那张大床前面，我思忖良久，觉得自己对言先生的事情出乎自己意料的好奇了起来。在以前，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也经常遇到一些奇怪的人，他们大多不愿意把自己的神奇经历与人分享，但有少数过了大半生孤僻生活的人总会在我孜孜不倦的劝解下敞开心扉。我不能够说言先生奇怪，因为我实在无法把他和那些孤僻的人混为一谈。我是出自内心的想要以个人的身份了解他。能够取得他的信任，我居然像小孩子得到糖果一样高兴。但是他已经不知去向了。我也不知道从何找起。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屋子里寻找言先生可能留下的一些线索。我才发现这个小小的房间几乎是书的天堂。虽然早该料想的到他理应是个爱读书的人，可是没想到他所看的书如此丰富，大多是些绝版的珍品。这几天我把所有的书都浏览了一遍，顺带整理起了房间。累了，饿了，就叫外卖。最后我竟然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还做了好梦。
　　第二天醒来，我把所有的书都归还了原位。无意中，我在角柜里发现了几本泛黄的本子。那显然是上个世纪中期的事物了，但是还被保存的很好。禁不住好奇，我随手翻开了一本。
　　第一行用秀挺的字写着：“1939年十二月初，北平”
　　这是言先生的日记！我的手搁浅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癖好，所以犹豫着要不要看下去。摩挲着封面，我想起老人善意的脸孔，觉得自己很惭愧。何德何能让我得到那样的信任。我的确是一个渺小的人，是人就会有弱点。所以我不会放弃眼前这个了解言先生的机会。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恬不知耻地看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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