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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沈墨篇
“喂,你们听说了没,就山上的那小伙子身上有妖。”
“听说了听说了,前个我上山砍柴,就亲眼看到了!一个红衣服的女人,身姿曼妙得朝他走过去,慢慢,慢慢的居然就变成了狐狸了!”
“这山上不是住着紫阳道长吗,怎么可能真的有妖呢。他还是紫阳道长的徒弟呢,道长怎么会包庇他和一个妖众日厮混。”
“真的真的……我亲眼看到的,那还有假!况且也不是我一个人看到,我虽然没看到那女人的脸,但是就那身段,这整个叠翠村,叠翠山,我还没见过!那小子来历不明,也不喜欢和人相处,说不定啊也是……”
酒馆里,人们窃窃私语着。
“小二,老样子,来盅桂花酒。”众人议论的少年走进来,一个落拓少年,身着破旧白衣,衣领和袖口已然已有些线头勾丝,发髻散乱,只用一块破烂长布扎起长辫,惟有腰带上系着的一块古黑玉佩标记着少年的气度不凡,他手中的剑也是破损缺口。众人见他来了,便不再说话,只那少年身后,竟跟着那只红狐。他本目光清冽,望见那红狐跟来了,眼中情感忽多了一丝柔情,弯腰抱起它,对着它说,“不是说了,不许过来吗。”话虽严厉,眼中尽是温柔。
“客官,您的桂花酒帮您打好了。”小二拿着一只木瓶过来,“是还记着账上吗?”少年点头,接过木瓶就走。
待他走到山林中,放下红狐,转身道,“师父一会儿又得怪我。走吧。”
道观内
少年恭敬向前方盘坐的老人行礼,双手奉上木瓶:“师父,您要的桂花酒,徒儿已经打好了。”
老人闭着眼,也不去接过木瓶。“那红狐还没走。”
他头没得更低:“徒儿愚笨,用尽了方法,实在……赶不走它。”
“哦?”
“万物有灵且有情,徒儿是……不忍心,也不舍……”
“修行寂寞,你倒实诚。”老人忍不住笑道,接过木瓶中的桂花酒,“这酒太香,为师也舍不得,把酒晾在这儿这么久不喝。”
“师父,天齐有一事相求。”老人见他不再自称徒儿,而是用本名,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将他扶起,仔细端详。
“天齐,天齐,与天同齐,这名字不好。有气。”老人摇头道,绕着他转,“有了,以后就改名,叫墨,同默,默而识之,收敛些。”
沈墨又作一大礼:“沈墨谢过师父赐名。”
“我了了你的心愿,去吧。”老人衣袖中藏着匕首,向着沈墨挥去,他本不想躲开,老人杀机浮现,不得不接过这一招,降住匕首,只他接过匕首的时候,老人的长袍也随即割破,“为师只两个嘱咐交与你,第一,不可与妖为伍,第二,不可妄言。在此之后,就在山下再住一年走吧,山下的村民对你颇有议论,你行走江湖,有非议不利。”
“师父…弟子……”沈墨眼中噙泪,他五岁上山跟着师父学艺,而今已二十年过去,他自小府中被灭门未见过父亲,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沈墨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弟子给师父行最后一礼。”
“下山后,你便不是我紫阳的弟子了。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必再有后顾之忧。我与你母亲约好,她在临仙城程府等你,一年之后,你自去向她请安。”紫阳真人说完,沈墨依旧跪在地上,他心中不舍,这孩子从小经历坎坷,缺了父母疼爱,好友陪伴,在这空无一人的叠翠山里,也就只有那只红狐陪伴他长大,紫阳看他这一去是在放心不下,只能装作镇定。
沈墨起身,双手作揖,再行一礼:“沈墨明白。真人…保重…”
紫阳真人望着沈墨下山,忆起昔时他上山来的情形。那日山间大雨,沈二夫人牵着还是孩子的沈天齐,到了叠翠山脚,他与弟子一同下山打酒,碰见了沈二夫人,他在上这叠翠山修行前,也是个意气用事的性情中人,与沈二夫人的夫君是刎颈之交,他听闻沈家遇难,本有意搭救,却迟了一步,正愁寻不到遗留沈家门人,沈二夫人便找来了。
沈二夫人不知怎么地就泣不成声。“真人……这孩子…生下来就带着……”
“夫人不必伤心。且让贫道看看他。”他蹲下来,与孩子对视,只隐隐感受到积累了百年的怨气,“沈氏一脉命运多舛,我与沈天徽更是莫逆之交,夫人放心,紫阳必定倾尽全力为这孩子化解怨气。”
沈二夫人望着孩子兀自哭了起来。“他一出生变没了家,我一介女流,又不会武功,只身一人,走到这叠翠山来,这一走,抱在手上的婴儿,已经会走路了。这孩子性情寡淡,这一路上受了委屈也不言语。”
真人问道:“只是这孩子可有名讳?”
沈二夫人回到道:“依着族谱上,应当叫天齐。”
紫阳真人去拉孩子的手,天齐没有抗拒,依然是低着头:“天齐,天齐,以后你就随我上山了生活了,好吗?”
天齐抬头,看看紫阳真人和他母亲,只看到母亲满是泪水的脸上都是不舍,甩开了紫阳的手,径直抱着沈二夫人,带着哭腔道:“母亲,你别哭了。天齐不怕,不委屈。”
沈二夫人抱着孩子,用衣袖拭干了泪水:“天齐,你跟着师父学剑。”说着她从包裹里拿出一把长剑,那是沈天徽的佩剑,“这是你父亲的剑,带着它。”
孩童接过长剑,瘦弱的手臂拿不住长剑,便抱在怀里,跟母亲道了别,紫阳唤弟子把撑下山来的伞赠与了沈二夫人,与孩子一同淋着雨上山,山路难走,下过雨后,泥泞路上更不好走,天齐手里抱着长剑走不了两步就摔个跟头,紫阳没有放慢脚步,天齐还是跟得紧紧的。
沈墨回头望,山上师父在看着,他看不清紫阳真人了,他已经走得很远,他是沈氏惟一的血脉了,沈氏记得八百年前冤案的人如今在世活着的只有他一个了,他本有父母兄长,如今都没有了。
那只红狐在山脚等着他,见他来了便顺着他的脚往上爬,沈墨忽然出剑,那把剑虽已布满缺口不再锋利,可沈墨毕竟在紫阳真人门下修习了二十年剑术,已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剑已残缺,武艺不残,红狐想要逃开时,已经来不及被斩断了半条尾巴,红狐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血流到山间泥土竟然生出绿色的草。
沈墨居高临下,红狐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冷漠道:“我此番下山,你只能成为我的负担。”那个不久前还对红狐温柔照料的沈墨忽然不见。
红狐想要化为人形,和他说话,却没有法力集中,只能望着他走远,狐狸的眼泪,他没有看到。
一年间,沈墨在叠翠村与村民相处,紫阳真人的童子紫竹常来探望,带一些日常的衣物来,与他话话家常。只那一年间,沈墨别的本事倒没长进,倒是学会了酿桂花酒,时常让紫竹带着桂花酒给紫阳真人,只念叨着这是他的一份孝心。一年过后,沈墨如约上路,一路往临仙城的方向走,一路抓一些小毛贼或是江洋大盗,拿些官府的赏钱,碰上有名号的,抓到了也响了沈墨的名头。
一日,在临仙城城门口的临仙客栈里头,正遇着一个貌美女子闹事,吵着要喝桂花酒,沈墨本无意理会这事儿,只是那姑娘动静实在太大,而今他只想找个地方安稳喝酒,整理好行装去拜见母亲,没想到遇着她闹事。
沈墨转头正对上那姑娘的眼睛,分明是异族女子的打扮,身披淡绿色纱袄襟子,头发也不似路上女子一般长,梳着好看的发髻,她只把头发挽后脑勺,随着散落的披在肩背上,街上女子随身带着的宫扇或者团扇遮容,她倒好,身无一物,没带银两,就来买酒,况且此刻正值盛夏,桂花未开,哪有香醇可口的桂花酒,这地方也不是叠翠村。那女子的样貌,也不似人间平凡女子一般。沈墨看了良久,才缓过神来:“姑娘,这时候是没有桂花酒的。”
那女子反倒打量起他来,从头看到尾,目光只落在他腰间的墨玉上,沈墨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便轻咳了几声,哪知她竟全然不知收敛,转而盯着沈墨手里的剑看:“没有?不可能!”
沈墨依着文人本性,耐着性子朝着面前的野蛮人行了礼:“此时正值六月盛夏,桂花是八月开的。还请姑娘请回吧,这客栈有许多人,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怕……”
她笑了笑,猛地向沈墨出招,一个转身,沈墨手中的剑就被夺走了,也学着沈墨双手作揖行了礼:“这位兄台,怎的这样大意?”
沈墨心中一惊,心想着这人实在不简单,竟然能从自己手上把剑夺走。那女子又道:“看兄台也是使剑的人,不如你我过几招,你若从我手里夺去了剑,我便听了你的话,不闹了,可好?”沈墨还未答应,她就朝着沈墨刺来。
哪知那姑娘丝毫不会剑术,只懂得胡乱刺人,即使是一把破损的剑,也用的极不顺手,眼看着就要刺向掌柜的,沈墨情急,只好挡在掌柜前面,闭着眼睛让她刺下去,她许是不愿伤人,那一剑幸好刺偏了,只擦伤了沈墨的左臂,那姑娘又惊又急,立刻把剑扔了:“你怎么样!”
沈墨笑道:“还好还好,只是可怜了我这身穿了几年的衣裳,就这么被你给刺破了。”
那女子听着沈墨这玩笑,倒不乐意了撅着嘴把剑捡了起来,收紧沈墨的剑鞘里头,给了沈墨:“我不胡闹了,你还说还好,流这么多血呢!”说着便把沈墨拉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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