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翌日清晨，韦弘之早早就起身，朝服衣冠，俨然而立，随后将铜镜缓缓放入宽大的衣袖中，确定不容易露出痕迹后便跨出了丞相府，高挂的御赐牌匾上几个烫金的大字在阳光的折射下斑驳了一地的光影，忽闪忽闪的，似是要灼伤人的眼。

　　一刻钟后，丞相府的马车抵达了宫门口，韦弘之下车后步行入朝。朝堂明令规定外臣不得乘马车进入宫门，韦弘之就算权力在握也必须令行禁止，不能让心怀不轨之人抓到他一丝把柄。而顾长卿却得圣上敕令可随意以任何乘骑方式进入朝堂之内，难免有些不同的流言蜚语。

　　早朝期间，并没有臣子禀报任何事务，便早早退朝了，这倒是出乎韦弘之的意料，不由得蹙眉，心里暗想镜妖的话是否可信。

　　明明无事，圣上却偏偏又在退朝之时让韦弘之和顾长卿随他去御书房。

　　韦弘之不由得心里暗喜，早就把之前的怀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想着待会儿让如何顾长卿出丑，哪还会在乎别的。心中的欣喜无限地放大，嫉妒之心越来越重，并为之而疯狂。

　　顾长卿身姿秀雅，步履不紧不慢，胜似闲庭信步，他就那么的缓缓走来，腰间玉佩随步履摇晃，月牙白银纹织锦长袍在空中轻拂，似一缕清风白云。眉眼清潋，嘴边含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莫不如是。

　　而韦弘之身材略微发福，一张脸上满是虚假做作的笑容，偶尔看向身边同行的顾长卿时，却难掩那眼角眉梢的嫉妒与艳羡。

　　“左相可知圣上此番叫我们去所为何事？”顾长卿偏过头，猛地看向韦弘之，似乎要将他看穿。

　　韦弘之不语，心里想着，这顾长卿从前离他多远是有多远，之前赠他铜镜不说，现在反倒来套他话了，心里不禁冷笑，他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的。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帝王之心岂容他人臆测，右相还是守好本分吧。”韦弘之深邃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算计，不由得沾沾自喜。

　　顾长卿微微蹙眉，眼里满是深不可测，似是发现了什么，而后却轻笑一声。韦弘之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并没有理会顾长卿。二人已至御书房门口，入目的便只有一缕明黄色，翩翩而飞。

　　“臣参见皇上。”二人拱手参拜，声音齐齐响起。

　　“两位爱卿平身吧。”皇帝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片刻之后，整个御书房安静下来，二人起身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等待着圣上的话。

　　“长卿啊，听说你将朕赐给你的铜镜赠给了左相，可有此事？”皇帝话语平静，没有任何的喜怒，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是。”顾长卿只回了一个字，不喜不悲，不卑不亢，仿若天之神祇，孤高冷淡。

　　韦弘之盯着皇帝的表情，抑制住心里的激动，等着圣上给顾长卿惩罚。

　　“左相啊，那面铜镜有什么意义呢？”皇帝忽然话锋一转，对着韦弘之问道，话语里说不出的严肃。

　　韦弘之一怔，想不到圣上会转过来问他，他只能干笑一声：“陛下圣明，此镜不过是右相想相与我而送的罢了，我也不能推辞。”言外之意就是顾长卿给他献殷勤，拉帮结派，自己也不过是迫不得已接受，这倒是好算计。

　　顾长卿自然知道他话里有话，却依然无动于衷，这铜镜赠予他也是不得已罢了。

　　“既然如此，你们先退下吧。”皇帝阖上眼睛，挥了挥手，似是有些疲惫，不想再理会他们了。

　　韦弘之有些急，想着皇帝为何还不处置顾长卿，于是在慌忙之中轻敲了一下藏在袖口的铜镜面，想要求得镜妖的帮助。韦弘之的手忽地紧张一抖，清脆的轻扣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正在这时，皇帝似乎有什么察觉，便喊了一句：“停下！”半阖着的眼猛地睁开，眼底一片威严。顾长卿漫不经心地瞅着韦弘之袖口，眼底一片漠然，似乎在注视着一场好戏的上演。

　　“韦爱卿，把你所藏匿之物拿出来让朕看看。”皇帝盯着他似乎要刻意隐蔽的袖口，话里的坚定不容置疑。

　　“恕臣不能。”韦弘之眼见事情漏出了破绽，瞒不下去了，便一咬牙，掀衣而跪。可韦弘之一掀衣摆，那铜镜就骨碌骨碌的滚了出来，似是毫无征兆，却又在某人的意料之中。

　　韦弘之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那面镜子滚到了皇帝面前，内心又是一阵紧张与煎熬，他不禁咽了咽喉头中哽住的唾液，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因为常年在人前善于伪装自己，他的内心很快趋于平静。

　　皇帝看着那平静地躺在地上的事物先是一愣，却又指着铜镜笑看着韦弘之道：“这铜镜分明是平常女儿家用的事物，韦爱卿随身携带这又是何意呢？”

　　“臣不想在圣上面前有失仪态而被处罚，因而携带此镜整理仪容，望陛下谅解。”韦弘之略带紧张却又十分恭敬地垂首而跪。

　　“哦？那倒是韦爱卿有心了，难不成在韦爱卿眼里朕是心胸狭隘之人，会因为你失礼不原谅而随意处分吗？！”皇帝忽然怒斥一句，对韦弘之的话很是不满。

　　御书房里顿时一片肃静安宁，只有明黄色帷幕随风而动发出轻微的声响，韦弘之大气也不敢出，却用余光偷瞄着右边依然站着的顾长卿，不由得气愤自己只能跪着。他只好将话题转移：“这铜镜本就是右相之物，臣当初迫不得已受右相促使接纳此物，而今自然是要将此物归还给右相，借此机会物归原主倒也是好事一桩。”

　　皇帝看着他，慢慢收起面上的愤怒，眼里情绪让人看不明白，他点点头道：“现在顾爱卿就在这，韦爱卿正好可以把铜镜归还给他了。”

　　韦弘之的表情有些错愕，肥胖圆润的身子巍颤颤，他真是愚昧，竟然为了跪与站的问题错失铜镜，现在圣上口谕已出，木已成舟。韦弘之极不情愿地捡起铜镜，他怎么也没想到镜妖竟然不给他提供帮助，还反而被将一军。

　　捡起铜镜之时，他灵光一现：若是把这铜镜毁了圣上最多斥责他几句，而他得到的好处便是可以将自己的秘密永远埋藏。韦弘之心里暗喜，心里这么想就这么做了，暗自用力摇动铜镜，正要一放手，却听见耳边清晰的传来妖治的女音：“想毁了我吗？只要你敢我立刻化为人形，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公之于众，让世人好好看看你嫉妒恶心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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