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花鸢

　　“兰儿，你当真要嫁给赵柯，你明知道……”
　　“不后悔”
　　靠窗的位置被摆上了一张桌子，此时的沈明兰就坐在那儿抄佛经。听到母亲的问话，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
　　这是沈夫人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只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吧，她从开始的哭泣，到愤怒，到现在的无能为力。她已经尽到了作为母亲的提醒义务，可是明兰却始终没有改变要嫁去赵家的初衷。
　　“你现在在这沈家那赵柯还不敢对你下手，一旦到了赵家……且不说皇城离这儿那月余的路程，就是在这徐州城，我和你爹也没办法帮护你啊！”沈夫人还是试图说服着自己这唯一的女儿改变主意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她想不明白自己这女儿明明最是聪明，这回又怎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居然还要自己去跳火坑。那一日那双赤红的眸子，每每想起心中还是会惊悸万分。
　　那是沈明兰第一次看见赵柯发怒，也许那也是赵柯的人生中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宣泄心中的狂怒。那天的火场，他远远赶来时看见的是什么？是那个一个时辰前告诉自己她可以放弃婚约成全姐姐的沈明兰从火场中走出，被下人们包围。而自己心爱的玉儿在火场中苦苦挣扎，那些人一点没有要去救人的打算。
　　一瞬间，理智崩解离析。他冲到了她的面前想要出拳打她，却被她眼中的狠绝逼退。“我在想沈明玉还可以在火场中撑多久，撑到你打倒我，打倒我身边的这些人。”赵柯的脸色在夜色中有些骇人，那双另徐州城中无数少女心动的温柔眼眸已然一片赤红。
　　赶来的沈夫人就是看到了那双可怕的眼睛从此一改往日对赵柯的喜爱，再也没提过什么婚约。即使这婚约是自己和昔日最好的姐妹定下的，她也不敢再应承。赵家是武将世家，即使那赵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再深入她的心，她也不敢拿自己女儿的终生冒险。
　　那天，赵柯像疯了一样冲进火场。而明兰带着沈家的下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连头也没有回。
　　沈家的下人们是极听这二小姐的命令的，有几个心地极好的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思过园已经快要塌了。幸而这园子本就建在那荒僻之处供沈家犯了家规的人思过的地方。即使烧成荒地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损失。可是大小姐是被关在那儿的，二小姐呢？她是去那儿做什么的？
　　莫非真的是二小姐想要放这一把火烧死与她抢赵公子的大小姐。几个率先想明白的人给了彼此一个眼神：恐怕就是这样了，否则那赵公子如何会有那样的举动。
　　明兰身边的人都暗暗地往旁边挪开。往日的二小姐只是骄横，可是如今她可是杀人犯呀，看那赵公子的模样是不不可能就这样罢休的。二小姐只怕会有麻烦了，那赵公子的家世摆在那儿，二小姐再有本事也难免要倒霉吧。
　　明兰进了兰芷斋，没有让任何人跟入就关上了门。门口的人对了几个眼神，各自散开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没有跟着众人离开的小桃。
　　她从兰芷斋的小门悄悄进入，轻手轻脚地走到明兰的门前。她想要敲门，却在最后的一瞬间停住了。她真的要告诉二小姐那场火其实是三小姐放的吗？那样的话，三小姐她……她没有二小姐那么有办法，如果是二小姐说不定可以全身而退。
　　小桃用手揉着衣角，脑海里一会儿是三小姐对自己的体贴，一会儿是二小姐那表面挑剔实则是为每一个人都考虑周到的模样。到底该怎么办呢？
　　“小桃进来吧！”
　　是二小姐！她怎么会知道是我？难道……小桃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坐在二小姐房间的雕花小凳上许久，小桃还是没能从这个消息中缓过来。二小姐早就知道了，那为何她还不辩解？
　　“你猜的没错，我这个胆小的妹妹早就到我这儿自首来了。”明兰正在梳妆，抹脂粉、画黛眉、染额黄、点面靥、描斜红、涂唇脂，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没有丝毫的慌乱。
　　“小桃，你在三小姐身边多久了？”
　　“啊？”小桃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奴婢是5岁那年入府的，至今已十年有余。”她的声音有些伤感。
　　“十年，那三小姐平时对你如何，我又对你如何？”二小姐她果然要放弃三小姐了吗？小桃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句话。小桃不希望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出事，可是现实却非要逼她选出一个。那……
　　许是发现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应答，明兰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有一个法子让我们俩都不出事”小桃欣喜地抬起头。
　　“可是你却会有些危险”明兰说到这儿就停住了，她需要一个回答。
　　“二小姐，小桃可以的。”
　　她等的就是这样的一句，不用一番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表什么忠心。在这样的时候，这句话就足够了。
　　当小桃从明兰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那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了。二小姐那么聪明她一定可以保住自己的。而现在她只需要回到香雪阁，往三小姐常用的那个茶壶里放入一些药粉。然后离开沈府，等待二小姐说的那一个时机。

　　沈夫人离开祠堂后，明兰停下了手中的笔。起身为先祖们添些香，然后跪在了蒲团上，她在等，等两个人。她们一定会来的。
　　明兰不知道今天的局面是怎么造成的，是因为赵柯？不，即使没有赵柯，她们三姐妹也会走上陌路。沈明兰说的没错，她们注定是仇人。可是明雪她……
　　给小桃的药可以让明雪暂时昏睡，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置身事外。她太不懂的如何掩饰自己了，也许是自己这些年做的太多？被精心呵护的花，根本没有和自己生长出来的杂草抗争。
　　明兰觉得很累，这些天她精心地布局着为明雪为自己谋出路。还要面对家里那些奴仆们怪异的眼神，偶尔还会听到一些闲言闲语。被爹爹关到祠堂或许还是一件幸事。
　　祠堂的门开了，明兰没有转头。她在等来人先开口。
　　“沈明兰，你果然是好算计。我居然还是要娶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赵柯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嘲讽，或许还有自嘲？
　　明兰没有想到先来的人会是赵柯，看来这场谈话必须提前了呢。
　　赵柯走到离明兰两步远时停下，看着面前跪着的女子。她无疑是很美的，他想起了自己与沈明兰的初见，在去明玉院子的路上，他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很独特，让他不由地走进了兰芷斋。这是一个让他后悔的“不由自主”
　　院子里有三个女子，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沈明兰。无论在哪些人当中，她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即使那时他看到的也只是一个背影。可是还是忍不住的心动。
　　听到有脚步声，三个女子转过身来了。果然是极美，淡蓝的衣裙，裁剪的甚为简单，连头上也仅仅是一根素色的钗子。这样简单的装扮反衬出样貌的精致，他想到了徐州城那些公子哥们评价她的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眉如翠羽，齿如含贝，腰若束素，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虽是陈词，却极适合她。赵柯有些呆滞。
　　“沈公子！”她身边的一个女子的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惊喜。他有些困惑，那个女子与她应该是素未谋面的吧。
　　“明雪。”她开口拦住了想要冲到他身前的妹妹。“不知公子到此是为了什么，大姐的院子你只要出门让外面的那个丫鬟带你去就好了。”
　　她的声音如她的相貌，也是极好的。即使是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也让人生不起半分气恼。于是他笑，“小姐的炉中不知是什么花，气味居然如此的独特？”话一出口，他便有些懊悔，自己这是厚着脸皮要留下？他想要离开了。
　　“是迷迭花，城西的一家花铺送的。见着稀奇，便收下了想把它提炼出来。”明兰不喜眼前的男子，转过身又开始摆模弄起了炼香的器皿。逐客之意很是明显，赵柯自然是懂的。
　　“迷迭，是个好名字。那我便先告辞了。”明兰没有说话，倒是她身边那个明雪有些着急，似乎是想留他。
　　这便是他们的初见。明兰还是没有什么动作，赵柯气恼的便是她的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在她的眼里。
　　他很想掐着明兰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原是要娶她的，在她说愿意放弃婚约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失落万分，好像心缺了一块。也许我是喜欢她的？他想了许久，然后想要去见见玉儿，也许她可以让自己摆脱这种奇怪的感觉。可是他看见了什么？
　　“沈明兰，后日便是我们的大婚。你就这么有自信我什么都不做？”赵柯在压抑自己的怒火，可是声音却出卖了他。
　　“你会的，不然你也就不是赵柯了。可是我想提醒你一些事。”明兰的声音无比的沉稳，“你看到的真的是事实吗？或许你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爱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你心目中的沈明玉！”
　　赵柯有些烦躁，“你现在说这些是想要告诉我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爱的会是你？”
　　明兰笑了笑，有些无奈。“你说你在佛寺中遇见她，既而对她倾心？”
　　赵柯没有回答，明兰把这当成了默认。继续说到“你的一见倾心，根本不是沈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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