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起
我叫骆珞。
几乎所有王字旁的汉字,都有美玉的含义,珞字也不例外。大概是因为这样,我自小就对玉有一种淡淡的依恋,后来长大了,就发展成对一切玉石或形似玉石的东西都有浓厚的偏爱。
我的左脚腕常年系着一根蓝线,只记得从懂事之日起它就和我肌肤相亲,从未被解下。我也从来不知它是什么质料、从哪里来的。
十三岁那年的生日,母亲在黯淡的橘黄色烛光中告诉我,我出生时眼里有一抹异于常人的诡异蓝光,随后的每天它都在以肉眼无法辨别的幅度消淡,半年后才完全褪去。因为这件事,全家人都颇为惊恐——特别是我那位对神鬼之说的存在与否向来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态度的母亲。
由于这种困惑和惊惧,她曾经偷偷地瞒着其他人把刚满月的我抱到南海观音庙内,请一位当时人称半仙的相士看个究竟。据她说,当时先生只平淡地捋了一把胡子,挑眉扫了我一眼,我就止住哭瞪大了眼看他。
沉吟片刻后,相士让母亲挽起了我的袖子,捻起食指在我左腕上轻轻比划了一下,婴儿淡淡的静脉竟像跃出了表皮般,乖张地浮于皮肤表面,颜色蓝中带紫,娇姣妖艳。这时,相士先生再次伸出右手食指放在我的左腕静脉上,口中念念有词,不过片刻之后,那条原本色泽凌厉的静脉就渐渐回复了原本淡雅的蓝紫色,缓缓沉降,最终变得如初时般平凡而和婉。
尔后,先生又从自己腰间悬挂的玄色麻布细袋中取出了一截细细的蓝色带子,放在我左脚腕间。奇怪的是,那蓝线原本是直直的半长不短的一段,两头分明;但,甫一接触我的皮肤,它就像有了生命一般自动蜷曲起来,首尾相连,接口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相士看着我好奇的脸,只似笑非笑地说了四个字:“必有奇遇。”
母亲说时,我怀疑那相士是魔术师乔装而成,只把这段似是而非的过往当成笑话或是与己不相关的奇闻异事来听。
母亲看我一脸漠然,只忧心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假以时日,谶语灵验,你会遇上的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又没法躲避。到时我多半是没法再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处处小心、时时留意才好。”
说完,她忽然回想起什么似的,回房内翻找出一块玉来,递到我手上。
那时我正在心中窃笑,表面上仍维持了毕恭毕敬的态度,一脸虔诚地接过:“我都记住了。”
那块玉却是极好的,直径一寸有余,别致的月牙形,厚度从中心往边缘处一路递减,到最边沿的地方,简直削薄如刀片,几近透明;玉块的质地上乘,通体泛着碧绿的颜色,处处晶莹剔透。透过它往外看,世界像被铺上一层轻盈的半透明绿毯子,怎么看怎么舒服。
当时,我只顾细细地把玩那玉,很有些爱不释手。
等到十四五岁上下,我就找来一根结实的红头绳儿,将它小心地系在脖子上。
就这样贴身戴了十多年,不为趋吉避凶,只因为喜爱它驻留在肌肤上时,触感由起初的沁凉慢慢变成温润的感觉——恰如与我融为一体般。
然而,随后的多年我却不曾想过,那段如聊斋故事般怪诞的过往,原是我不应忽略的重点。
如果让我选择,我或者并不愿亲历这凄婉的故事。
而且,更不该忽略的一点是,我从不动那蓝色带子,它却似会生长般,随着我的成长而延长,始终紧贴肌肤,依然是一直都无法找到接口。
仿佛预示着某些和我捆绑在一起的、不可违抗的使命。
*** ***
从小时候起,我梦里就经常出现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已隐约可见其翩翩风度。奇怪的是,每次从那梦中醒来,我的心脏都会有一种类似抽搐的感觉,像是被什么拉扯着似的,十分难受;同时,左脚腕部那条蓝色细线也好像收紧了点,仿佛有东西轻轻啮咬着我的皮肤。
这梦做久了,我也习惯了那种莫名奇妙的胸闷感以及那条细绳并没有带来任何后遗症的微妙变化。梦里的亭台楼榭、青山绿水、雕梁画栋都别有一番盎然古意,醒来时仍然可以清楚地记得它们的样子。后来我在很多地方看到苏州园林与杭州西湖那一派温婉风情,觉得它们和我梦中的景象有暗然相合之感,就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这两个地方。
二十二岁那一年的夏天,我从S大的应用心理学专业毕业。由于不想太早为生计陷入与世俗庸碌的纠缠中,我没有忙着找工作,而决定到向往已久的苏杭之地进行毕业旅行。
独自在苏州和杭州游玩了一个来月,既曾像猎奇者般四处寻找人烟稀少的角落,闭眼享受盈满诗意般静谧的氛围陶冶;也曾无数次坐在亭台楼阁间体验种种异曲同工的和暖湖风吹拂下轻柔而温润的感觉。不期然间,便沉湎在与远在南海边陲的家乡截然不同的景色与人物中,仿似醉意朦胧。
也有时候,会想到遥远的古代,这个人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所在,熙熙攘攘或宁谧的街头,某些人眼神的交接,邂逅、相知或是错过,一切都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自然是应了那一句的: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即将启程回家的八月底,我竟在浙江历史博物馆与大学四年的同窗好友樊缡不期而遇。
闲谈间,我得知也是刚毕业的缡不久后将首次踏上随队考古之路。而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神秘的楼兰古城遗址。我曾经在书籍上看到过与楼兰古城兴盛与颓败的过往有关的只言片语,从那时起对它就有了种强烈的好奇心,只是后来在繁琐的生活中渐渐将它遗忘了。和缡的交谈再度勾起了我对它强烈的好奇,于是苦苦哀求她同意让我跟随她所在的考古队伍,到千里之外的楼兰古城遗址进行为期两月的考察。
领队考虑再三后同意了我的请求,并让缡帮助我完善相关知识,提高身体素质,以达到跟随考古队驻扎楼兰遗址的最低要求。
一系列冗杂繁复的准备工作后,一个月过去已然过去。
终于,在九月下旬明媚的阳光里,三辆大切诺基吉普车载着13个人外加辎重无数,目标明确地奔往了遥远的彼方。而我,则怀揣着对楼兰的憧憬,在遥远的路途中继续恶补着基本的考古学知识。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初秋了。
凭借着精确度极高的GPRS定位仪,我们很快找到了位于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若羌县罗布泊沿岸,地理坐标为东经89°55′22″、北纬40°29′55″的楼兰遗址。
虽然已经在缡的指导下仔细看了不少相关的资料图片,我还是被眼前那荒芜破败的景象深深震撼了:方圆数里,除了无边无际地绵延着的黄褐色沙砾和我们刚设立的几顶墨绿色帐篷外,就只有简朴到极点的夯土墙残壁数堵、只能勉强看出轮廓的土塔楼数座以及像祭坛一样巨大的高出地面数尺的土方数个。
虽然有些失望,但想到楼兰曾有过的繁华和与它有关许多的未解之谜,以及二十多年前出土的、保存完好的神秘女尸等种种让我兴味盎然的事,心情便回复了些许雀跃。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踏上这无依无傍的茫茫沙丘,我体内就有了种奇异的酥麻感。
在与缡寥寥无几的聊天中提到这件事时,她说大概是水土不服所致,嘱咐我假如不适感一直没有好转的话就先独自启程回家。
又过了几天,间歇性的酥麻感没有消失,并且还增加了不时出现的些许晕眩感,但总体来说并无大碍。好不容易到了这样一个有着神秘过往的地方,照我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不肯就这样打道回府的。于是就忍下了那些小小不适,心平气和地留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的故乡,温润的南中国海沿岸,应该仍是柳绿花红一片,浸润着一派细风和暖吧。而眼前这荒凉的大漠,早已呈现了一派寂寥之色。从楼兰古城神秘没落的公元四世纪起,千百年来,这里大概都维持着这样的荒芜与寥落,那些个残垣断壁只能暗示曾经的几许繁华,而一切的人声鼎沸、车马喧嚣,和只在想象中才能再现的鸟语花香,大概只有沙漠中那些传说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烂的胡杨木才见证过吧。
但即使是它们,也已经成为了朽木,内里空洞、外在凋败。
对考古队来说,我一开始就是个编外人,虽然加紧恶补了考古学知识,但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在一众专家之中,我即使想帮忙,恐怕也只会越帮越忙。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沦为了一介闲人,平日只袖手而立,在一旁看着他们充实而忙碌地度过每一天。
即便我好奇心再重,在这种紧凑到连吃饭都要狼吞虎咽的生活节奏中,哪敢打扰那些每日疲劳之极但仍可为小小的发现神色瞬息万变的人们?无奈之下,只得不时离队独自游弋,至日落方才回营。
日子,便在这无所事事中,一日又一日,摇摇曳曳地过去了。
某个瞬间,仿佛还能听到它咿呀作响,宛如过去被遗忘的曲子,在不知是否恰当的时机突兀响起。
留在眼里的,只有黄昏。
插入书签
实在太拗口的话,当成散文来看吧。
一遍遍地改,总这么难看,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