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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家晴去世的半个月,家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父亲和母亲老了很多,银丝在不经意间爬上了他们的发梢和眉梢,当然,他们的叹气声变得愈加沉重和无力起来。
家中有人离世是件让人痛苦的事,更痛苦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推开家晴卧室的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前些日子打扫干净的地板,如今已经积了一小层灰尘。家晴的卧室以前堆满了她的那些小玩意儿,而现在她的卧室被母亲收拾的干净又整齐。床头本来有只可爱的粉色兔子布偶,那是家晴十五岁生日时,我送给她的。兔子布偶的笑容依旧定格着,可它的主人却已经不在。家晴是个追星族,她喜欢韩国和日本的明星,卧室的墙上本来挂着她喜欢的明星的画报海报,而如今那些皱巴巴的海报画报都被摘了下来,被收在了抽屉里。
疲惫的我像根缺少养分的杂草,坐在床头,垂头丧气。我倍感无力,重重的倒在了没有被褥的床板上,看着用天花板上的吊灯,发着呆。
家晴在这张床上躺了将近十年,她大概很多次都和我现在一样,看着天花板上那漂亮的吊灯,想着那些装在心里的小秘密。
躺了一会,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步进客厅,洗完碗的父亲坐在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抽烟,一蹶不振的母亲则跪在蒲团上,看着摆放在红木佛龛旁边的黑白遗照,手里执着念珠,对着佛龛里的观世音菩萨虔诚的拜了三拜,然后取出经书,小声诵读。
为了给家晴祈福,为了让家晴在那个世界平安喜乐,每天这个时间诵读地藏经已经成了母亲的习惯。
我走到母亲的跟前,安静的跪坐在另外一个蒲团上,小心翼翼的取了一根香,将其点燃,然后插进香炉,对着菩萨拜了三拜,愿它保我妹妹晚家晴安好。
我盯着妹妹的黑白遗照,没有吭声。
遗照上的妹妹微笑着,刘海被梳的很服帖,罩在她的小脑门上,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嘴角扬起,露出两颗小虎牙,以及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看上去很快乐。
看着她的笑容,我仿佛还置身于她还在的日子里。
她会像小猫一样绕在我身边,求我给她买东西,她会像个汉子一样,穿着大裤衩坐在空调下吃西瓜,她还会在我接她回家的路上,跟我哭哭啼啼,说她期中考试成绩不理想,没脸见我们爸妈。
想起那些时光,我噗嗤一声,不禁的笑出了声,而坐在沙发里的父亲便问道:
“怎么了,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父亲把电视机的声音开的很响,可是我知道他的心根本不在电视节目上。
我擦了擦眼眶里流下的几滴泪珠,吸了吸鼻子,看着遗照上那可人的妹妹,干笑道:“想到小时候,有一次我带着家晴在姥姥家那边的田里烘山芋,把老郭家半块田给烧了。”
闻言,父亲一拍大腿,喝了口茶,道:“对啊,那会你们兄妹俩给我闯了这么个祸,我自己去老郭家上门赔罪,还赔了你姥姥家一只鸡一只鸭。那时候啊,你才八岁,你妹妹才四岁。”
说完,父亲抬起手,在空中比划着,道:“那时候你妹妹才这么大,又小又瘦。”
当我和父亲聊起我和妹妹小时候的时,母亲念经的声音变轻了,字词间多了颤音。当我撇过头去,母亲早已捧着那本经书,双眼红肿,泪流满面。下一刻,我想伸手去搂住我的母亲时,她突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哇的一声,将自己的情绪升至顶点,然后宣泄。
她一头栽进我的怀里,用无力的拳头砸着我的胸膛,道:“我这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把我的家晴带走,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抱着痛哭流涕的母亲,像一个安慰孩子的老人,拍着她的肩膀,侧耳小声说道:
“妈,别哭了,家晴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我用手擦着母亲脸上纵横的热泪,我能清楚的看见她那双饱含了悲伤和绝望的眼睛。
“哥哥,你说那天你接了你妹妹的电话该多好。”
母亲朝我埋怨道,然后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摇着我的身体,像个怨妇一般,哭诉道:
“要是你接了晴晴那通电话,她可能就不会自杀了啊,哥哥!”
是啊,要是那天我接了家晴的电话,她可能就不会想不开,就不会去自杀了。是啊,要是我能注意到她那些日子的情绪变化,要是我能躲抽出一些时间多陪陪她,多和她说说话,开导她,她就不会去自杀了。
一个个如果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想如果这样如果那样那就好了,可我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
母亲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用力的拉扯着我衬衫的领子,嘴里拼命的问着“为什么”。
此刻,看到母亲这样痛苦,自责就像一颗巨石,重重的压在我的心头。
“对不起。”
说完,委屈又自责的我终究是低下了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喃喃道,用衣袖拼命的擦拭着脸上肆意流淌的眼泪,可始终都擦不干净。
六月初,高三学生面临的人生的分水岭,高考,终于结束了。
本来十八岁的家晴应该要参加这场考试,然后成功毕业,从一个高中生变成一个大学生,真正开始她的人生。可是,在她人生开始之前,她已经从那高楼大厦下纵下,消失不见。
六月的城市就像一个大火炉,炎热无比。走出办公大楼,我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解开衬衫领子上的扣子,才算是得到一丝清凉。面对着马路,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味以及刚铺好的柏油路的味道,难闻的让人觉得想吐。我走在树荫底下,一边和客户商量着工作上的一些事情,一边往地铁站走去。
这次的客户是个难缠的女人,三番五次,软磨硬泡之下,我才终于将她拿下。
走进地铁站,由于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地铁站里只有几个行人和打着哈欠的安检员。买完票,和客户谈完,我拎着公文包坐在月台的椅子上,想要抽烟,又碍于公共场合,只好作罢。抬首,离下一班地铁还有八分钟,我双手撑着脑袋,看着各式各样的行人在我的面前来往。
无聊的我往扶手电梯望去,就在这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阿南。
刚刚结束高考的阿南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牛仔裤,踏着一双阿迪达斯的板鞋,刘海梳起,看上去十分的新潮帅气。他搂着一个黑发如墨,长发飞扬,五官精致,身材高挑,穿着碎花连衣裙,踏着绿色小凉鞋的女孩,往月台这边走。
从家晴怀孕到离世,阿南就像蒸发了一般,家晴怀孕期间,他没有出现,家晴的葬礼,他也没有出现,而我们家晴临死之际,都在等他。
想到这里,我心里那头名为愤怒的狮子在怒吼,在咆哮,控制不住悲愤的我向前走,走到他和那女孩的面前。我们面对面站着,阿南不敢正视我的眼睛,只是偷偷瞟了我一眼,然后催促着身边的那个女孩快走。失去理智的我疾步上前,挥拳而上,令拳头重重的砸在那渣滓的脸上。
要是他能够挺身而出,要是他能肩负起自己的责任,要是他能陪在家晴的身边,家晴就不会跳楼了。
一拳下去,阿南捂着自己的鼻子和嘴哇哇大叫,然后像头被激怒的兽,用力的推了我一把。
阿南指着我,大声骂道:“草,你是不是有病!”
我一步上前,抓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你,你毁了她!”
争吵之际,当我和阿南推推搡搡时,一个不小心,阿南撞倒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而那女孩子身子一倾,往轨道里倒去。隧道的不远处传来了耀眼的灯光,即将进站的列车向一只猛兽,呼啸驶来。
我知道,在下一刻,这个女孩子会被车轮碾死,我知道,这个女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这个女孩子和我们家晴一样,正值风华月貌之际,我知道,我得救她。
于是,这一刻,我也没有多想,拽住了那女孩的手,然后向月台的方向扯去,而自己重心一偏,再也没办法站稳,只好栽进了车轮辘辘里。
我那不完整的一生,在此刻,完全结束了。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车轮切割了我的神经末梢,我的传感器,以至于我感受不到一丝的疼痛。我的身体应该已经变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此刻,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做着自由落体运动,在重力加速度的影响下,我能感受到身体穿透空气,笔直下坠,狂风过耳,凉风袭面。
大概我入了六道,转世投胎,成了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鹰隼,成了一只能飞舞于花间的蝴蝶。
当我以为我要落地,我要摔个粉碎,脑浆爆裂的时候,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眼。此刻的我正沉于冰冷的水底,阳光透过水面,照进水里。由于求生意识的关系,我在冰凉的水里挣扎,展开双臂,伸开双腿,指尖划过流水,向上游去,朝那一束光游去。我努力向上游,然后探出脑袋,像一条跃出水面的鱼,环顾四周。
这个世界没有乘客走动,没有进展的地铁,不是我还在的那个地铁站;这个地方没有曼珠沙华,没有索命恶鬼,没有三途河孟婆汤,不是地狱。
“夕雾!”
夕雾?夕雾是谁?
闻声,我用浸在水里的手撩起遮挡在眼眸前的发丝,循声望去。只见几个穿着古装的男子,跳入水中,然后将我整个人都举了起来,走着歪歪扭扭的步子,跨过水流,将我放置在岸边。刚把我放下,一个穿着素装罗裙,裹着粉色棉袄,梳着双丫髻的女子立马将大棉袄披在我的身上,帮我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这是哪儿?我还活着?
想着,当我伸出了自己的手,看到自己那双幼嫩的小手,整个人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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