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青源镇算得上是个江南小镇，婉转的河流纵横在整个镇上，因此青源镇的桥也出奇的多。有乡绅造的石桥，也有细小支流上随意搭的木板桥，而镇中的‘放生桥’也是此镇得以闻名的景观。
　　‘放生桥’边有三块碑，分别是桥工将竣之际所刻。这里也曾留下当今仁宗的足迹。而慕名前来一览的路客也会争相购买河边摊贩的鱼虾在放生桥边放生，尽管他们可以看到一边又有渔民把他们所放的鱼虾再打捞上来。反正他们也只图个吉利积点功德而已。
　　此时正值正午，五洞的拱桥上站立着位蓝衣男子，背靠着桥栏眺望着小镇的景致。
　　莫辂摇着纸扇看似悠闲地注视着桥南那不同于北侧渔家平房的白色黑瓦房墙。那房墙消失于弯处的门扁，已微小地不得而见，但第一次来这儿的他却知道上面的府名――‘离园’，这就是他将前去的地方。
　　手指一拨纸扇收拢在身前，莫辂向着目的地前进。
　　在桥上看似近在眼前的宅子却令他走了好一会儿才摸到正门。莫怪乡人都说这离府的田地就占了整个青源镇的大半。
　　敲了门，门僮得知了他的身份名讳便恭敬地在前领路，带着他在花园与门廊间穿行，然后在走出第二道拱门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正厅出现在眼前，离园的主人离文卿就站在厅门口。
　　“世伯！”莫辂礼貌地拱手。
　　“世侄啊！去年一别你又精神了不少，难怪你爹老是在夸耀你了。”离文卿拍了拍莫辂的肩接着转身请他进了厅。
　　“有劳世伯了，我在这里打扰一阵还望世伯多照料。”接下仆人递上的茶水，莫辂坐上厅中央的正座，不禁为离文卿的亲自等门感到受宠若惊，“路上耽误了一下，没影响世伯的安排吧？”
　　“没有。”离老爷抚着山羊胡面带笑意地打量着一年不见的莫辂。
　　他与莫辂的爹年轻时便一同打拼，之后均敛集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只是后来在不同的地域开始了各自的经商。但二家素有来往，他的长子离子腾也常叨拢莫家。算是从小看着莫辂长大的离文卿，日见自小机灵过人的孩子长成俊挺的男子满心的欢喜，原本在双方的妻子都有了身孕之时他们就许了亲，却不料晚莫辂一月出生的仍是个男儿，那便是子腾。
　　再后来生意的扩大二家的联络并不密集，在见女儿到了适婚年龄之际，离老爷理所当然的想到了他。莫辂延承了其父出众的相貌，生为独子更是自小饱读诗书，过人的经营天赋也在他接手莫老的事业后，将原本的家业在近几年翻了几翻。把爱女嫁给这样的男人他才放心。
　　“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那么久不见我也念着你们。你爹娘还好吗？”见莫辂沉稳地端坐一旁离文卿越看越顺眼。
　　“都好。”
　　“好就好，这次来就多住些日子。青源镇虽不大但景致还算好不如我让子腾陪你到处逛逛。再来我那另几个孩子也听说你要来高兴的打紧，如果你不想出去也可以找他们去。”茗了口上好的茶，离老爷挥手招上了名仆人。
　　“谢世伯安排得如此周到。”脸上始终挂着笑，莫辂客气的回应。
　　“你也一路劳累了，我命人理出了间厢房，不如你先去歇息一下，到晚上再为你洗尘。”起了身，仆人已站在一旁。
　　“也好。”莫辂也站了起来，“莫辂先告退。”
　　“对了！”离文卿叫住了他，“你厢房前面是水月榭，里面住着小女水月。她听闻世侄你精通棋术早摆了棋盘等着与你对奕，等一下空闲不如约上子腾一同去吧。”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莫辂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好!”
　　离文卿抚着山羊胡看着他们消失在花园小径，这门婚事该成了！

　　“看来你这次本不愿意来这里。”坐在厢房窗边的一名男子兴致不在窗外怡人的风景上，反而将视线投射在来回走到了蓝也男子身上。
　　“你不会看不出你爹的用意吧！”莫辂有些烦燥地看着晚他一月出生的离子腾。
　　离子腾仍笑得欢。反正受陷害的人不是他，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了檀香木的太师椅，品了口龙井，他才稍稍露出丝同情的神色。
　　“干爹、干娘出门前没跟你提过吗？”想起一顿晚宴下来莫辂光喝酒不吃菜的样子他又忍不住上扬了嘴角。
　　莫辂没好气地瞪了眼那没人性的家伙。朋友有难他却笑得如此开心，他不由地怀疑今晚他是来看他笑话还是来想对策的。“怎么会没提，他们只差没逼着我带上聘礼直接上门提亲了。”
　　“那不很好。”收到莫辂警告的神色，子腾连忙正经起来，“其实我妹妹也没很差吧。”
　　晚宴上水月的眼神该是对他有些意思。莫辂的出色人尽皆知，而他那琴棋书画皆通的妹妹许了他也不高攀。
　　“她差是不差我怎么知道。”整个晚上他就只顾着敷衍离老爷子的问话和猛灌酒，再来就是回瞪眼前这小子看好戏的眼神，其余的他一概不知。
　　“不会吧，那么一个大美人坐在你旁边你竟然也没看上一眼？”子腾惊讶地提高音量，他妹妹的可算得上脱俗了，而他竟没发觉在他身旁坐了一晚的人！
　　“怪不得我老觉得不舒服。”拿起杯子猛喝了一口，莫辂只能对离老爷子的计量敢怒不敢言。他都把自家闺女往他身边送了，抱定了招他为婿的决心。
　　有些暴殄天物地看了眼自个儿杯中的龙井，子腾‘啧’，‘啧’出声，也不由为水月犯愁起来。莫辂看似真的不想应允这门婚事了。“你也算幸运的人，至少婚前还能见上未来妻子一面陪养一下感情，总比直到洞房花烛才见面的好！“
　　“谁说我要成婚的。“莫辂气急地低吼出声，要他来可不是来消遣自己的。
　　知道他在气头上，离子腾识趣地闭口不语。虽说成婚是迟早来是一辈子的事，夫妻要相守到白头，但老祖宗传下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他们违抗得了的，莫辂自然也是不愿背上不孝的罪名。
　　吹开浮在茶面上的叶梗，吸了口龙井，子腾也不免惆怅起来。他也是片随波逐流的叶子，终有一天也会遇到与莫辂一样的难题。
　　“我叫你来是为我想法子的，你倒是想个计策出来。”与他的一派悠闲相反，莫辂有些着急。
　　“你既然没见清水月的容貌也不了解她的为人你又怎知她与你不配。或许见了她有了深交你会觉得娶了她是你的福气。”身为哥哥离子腾自是私心的偏向妹妹，他是很乐意见到莫辂成为他的妹婿的。
　　“你……　……”莫辂的脸色开始转青。
　　子腾沏了壶就茶。“我知道你是不想太早成亲，但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十七八九就娶了妻，到你这年纪都是一、二个孩子的爹了！”
　　莫辂不言仍是瞪他，他也不想想他只比他小了一月，要归为‘高龄’也有他一份。
　　“不如你随我去见见水月，我保证你有惊为天人的感觉。如果到时你还是没有成亲的打算我们再来想对策也不晚。”子腾的天平仍是倾斜的。
　　“那是早晚的事。”他回绝得没有余地。
　　“那走吧！天色还早，说不定你还能与她对上一局。”他那妹子今夜铁定无眠。时辰虽不早但刚散了宴席的离府还是热闹着。
　　被拖着出了厢房，莫辂被动地跟在后面。“别笑得那么开心，你早晚有这一天。”
　　穿梭在花园的小径上，子腾带着莫辂走着。还没到头上的事就不必多想，到时候再说吧！
　　“那么晚去会不会不方便？”莫辂看了下天色。都是月色当头了，若让离老爷子发现了他深夜前去他宝贝女儿那里，那明天说不定这离府就要挂上红灯笼办喜事了。
　　“放心吧。”子腾慢下步子走到莫辂右边。“他今晚多喝了几杯，娘陪着他休息去了，他不会发现的。”
　　“那就好。”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正花园。正要绕过中央的‘一马当先’石雕转向东侧的水月阁时，光顾着说话的莫辂没注意前面也正巧绕过来的人，二人一下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一声如夜莺般的清籁从莫辂的怀中传来。顿时一阵幽香冲窜进他的鼻里，不由令他忘记了呼吸，只想把那香味久久留在那里。
　　“……请放开……”那轻幽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才惊回莫辂的魂魄。
　　他放开了错拥在身前的女子。这样的接触是非常不得体的，她的香味甚至还残留在他的衣襟上，面前的女子始终低垂着头而他却有一探她容貌的冲动。
　　“月儿？”子腾从莫辂身后走出，他只知道莫辂撞到了人却不料是久不出西园的望月。
　　“大哥。”稍稍抬头看了离子腾一眼，同时也瞥见了一旁将她抱了满怀的男人，一阵悸动莫名地升起令她无措地又低下头。
　　只那一眼，一眼就足够了。莫辂站在原地眼中全是刚才那张略带愁怨的脸。那双眼似乎烙印在他的心头。愁得令人心痛，怨得让他心碎，那是一双慑人心魄的眼睛，让他不由地想分担其中的怨怼。那双美目若填满了幸福又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如此美丽的女子、如此美丽的眼睛，却为何有那样的眼神呢？
　　“有什么事吗？”一心放在望月身上，子腾没留意并肩的莫辂，在他印象中这不常见面的妹子这个时候该是在她的楼上，而现在为何破例的进了花园？
　　知道自己是被禁止离开西园一步的，而趁夜出园的她没想竟撞上了大哥他们。“听说娘病了，我想去那里看看。”
　　子腾微皱起了眉。
　　“少爷！”一旁的双锦头上已冒出了冷汗，这事绝不能让老爷和其他夫人知道，连小厮也不行。但面前的是大少你或许就有一线生机。“少爷，听说夫人病得很重，小姐只是去看一下，看一下就好。”
　　子腾看着始终没有抬头的望月，在他眼中望月并不是如父亲所说不容于世。她只是一般的姑娘家。对她，他也是如同对家里另二个‘月儿’一般的怜惜。在他印象中她还是小时候那个坐在一旁看他们玩耍的‘月儿’。“去吧，今晚爹有些醉了，你可以在大娘那里多呆一会儿。”
　　“谢少爷。”双锦感激的双膝一跪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扶起了双锦，子腾吩咐：“小心照顾好小姐，若夫人地里需要什么药材就来找我。”
　　“是。”双锦感激涕零，她就知道少爷是最好的。
　　“快走吧。”
　　“谢过大哥。”望月轻弯身段，然后带着双锦离开了正花园。
　　看着望月和双锦消失在拐弯处子腾才放心的收回眼神。“莫辂，我们走吧……喂，你在想什么？”
　　被推一下，莫辂才又回过了神。那名女子引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探究欲。“她是谁？”
　　“我妹妹。”在离家，正出庶出一律以年龄排长幼，六兄妹虽谈不上感情深厚地也不曾有什么大的争执，都以礼相待。
　　“妹妹？”莫辂话里渗杂进疑惑。晚宴上好虽没看清他们兄妹的容貌但他清楚地记得到席的只有一名女子，就是离老爷准备下嫁给他的女儿水月。他们即是要去水月阁那刚才离开的那名女子便不是了，而就他知晓的，离老爷只有另一个女儿，是只有十余岁的醉月，但刚才那名女子明明已十七、八的模样，那她究竟怎么成了子腾的妹妹，是私生女吗？
　　“难怪你不知道了，我也只一年见她一、二次。她一直住在西园，我爹……不说了，去水月那里吧。”不想说得太多，子腾猜想他也不会知道。
　　跟着他向着水月阁的方向走着，莫辂脑里却占满了那双眼睛。满园的花香也敌不上残留在他衣襟上的淡淡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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