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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章 秋霜冷
慕容二少的书信送达琴师手上第二日,朝廷的军队便浩浩荡荡将慕容将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慕容家的长子和四子所率的边防军队中了敌军埋伏,全军覆没,慕容家的长子命丧边垂,四子踪影无寻,北方边城失守,与兵败的快报共同呈上的,还有慕容四少通敌卖国的叛国书信。皇帝震怒,当朝下令将慕容老将军打入了死牢,慕容家全数处以凌迟之刑,以慰战死军士亡灵。
慕容二少从未像此刻这般恨过自己的双亲,他们明明早已料到此事,却只让他给那个该死的弟弟送上一封书信,将他与慕容家撇得干干净净,而他,却要回到这里同他们一起为兄弟们的罪行牵连。
“父亲,母亲,你们实在好得很!”临刑前,慕容二少几乎咆哮出这最后一句话,而年迈的慕容夫妇却只能望着这满身怨念的孩子那不甘的眼神,哀伤而绝望。
“我慕容家,至死也不容出个低贱的琴师。”慕容老爷子只决绝地说出此句,而慕容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当慕容世家被凌迟灭门的消息传到慕容琴师的小院子里的时候,已是三月之后。自小就身在慕容家的老管家和厨娘嬷嬷几乎伤心欲绝,对于慕容琴师依旧如闻坊间杂谈般的脸,老管家终究是怒得一掌扇了上去。
“不论如何,慕容府是你的家!慕容家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血亲!冷血至此,你简直枉称为人!”
厨娘嬷嬷只狠狠啐了一口,便搀扶着老管家离开了这座小院。
慕容琴师,脸上始终带着淡然的表情,不悲,亦不喜。
三日之后,慕容琴师的小院蓦然起了无名大火,小吆儿们奋力扑救,那满屋子的琴和谱子还是在大火中迅速地燃烧殆尽,残垣灰烬中遍寻不着的,还有那喜着蓝衣的少年人。。
三少爷……死了?
一袭湖蓝的身影久久地立在那座十多年不曾涉足的宅子面前,望着那高大庄严的门楣,将军府的牌匾已然撤去,徒剩两张惨白的封条。曾经那般热闹的府邸,如今不过是瑟瑟风中一座孤零零的死寂宅院。
七月天,烈日当头,蓝衣的少年却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胸腔里那颗幼时被父亲一□□过的心脏,似乎也被这寒冷挑开了伤口,绞痛万分。
“这里好冷。”少年脸色惨白,似乎真的被冻得不行。
竹林小院里的慕容琴师死了,恒香酒楼的竹台上却多了一位琴艺超绝的琴师。坊间盛传,那位蓝衫的少年郎形态风雅,长相俊俏,脸上总挂着好看的笑容,更甚,他弹琴的样子像极了十一年前坠湖而死的燕子坊的瑶琴仙子柔婷姑娘。
二楼雅间,一位鹤发白须却矍铄的老者正独自小酌,竹台的琴音仿佛是他的下酒小菜,他便就这样一杯一杯接连不停地喝着,身旁的黑衣青年站在三步之遥,不发一言。
待琴声结束,酒也过了三巡,老者终于放下手中的杯子,示意身后的青年人上前,吩咐了几句,便见那青年人径直走向了竹台。
“先生,我家老爷有请。”黑衣人面色冰冷,言语却礼数齐全。
琴师脚步微停,望着黑色锦衣的青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麻烦带路。”
黑衣人本觉得眼前这个浅含笑意的少年人应当是个清高自负的人,他本打算若是他转身离去,他便将他点了穴道强行带走,而今,他却笑盈盈地只吐四字“麻烦带路”,倒也是个随性的人。他短暂地怔了一下便将琴师引至老者面前。
老者负手而立,似乎在细细地欣赏窗外夕阳西下的美景,那夕阳落去时的光亮将他的头发和胡须染成了橙红的颜色,琴师从侧面望向他,便又觉着有些好笑,于是,便也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身边的青年人却是不明所以,他随老者来了数次,每每都能望见这位少年琴师脸上的笑,不悲不喜,不嗔不痴,教人捉摸不透,于是,便教人十分厌恶。
老者回身过来正对上少年人的笑脸,他便也微微一笑,道:“当真是个青年才俊的儿郎,老夫聆听妙音数日,今日得与小先生说上几句,当真幸矣。”
琴师却未曾领得他这番恭维之词,只笑盈盈地发问:“不知丞相爷召见小民所为何事?”
老者与身旁的黑衣人均微微怔神,随即那老者却又朗声笑了起来:“好个琴师!既已知晓老夫的身份,老夫便也直言了。”他伸手指了指琴师怀中的琴,道,“老夫此番,为求小先生的琴,求小先生的双手而来。”
琴师闻言并未露出受惊的神情,只轻声道:“相爷若要听琴,照常来这恒香酒楼便可。”
鹤发的老相爷只哈哈笑道:“小先生的琴声老夫这附庸风雅之人已然饱赏,自古佳曲酬知音,小先生的琴艺在这熙攘坊间真真是暴殄天物。当今圣上喜好乐理,箫音一绝,若得小先生同奏,必能互引高山流水。”
湖蓝布衫的少年琴师竟并未有丝毫客套推脱之言,似乎对老者那一套说辞相当认同,只道:“既如此,能得相爷赏识,小民深以为幸。”
若说一旁的黑衫青年之前觉得这少年是个随性之人,而今,他却深信眼前这人亦不过是好名喜利的市井小民罢了。
少年琴师并不知道这面目冰冷的人心中所想,待老者出门而去,他便又朝他浅浅一笑:“麻烦带路。”
那笑,十分令人厌恶。尽管这般想着,黑衣人还是返身而出,带他去往丞相的马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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