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児(通“儿”)玉石(一)
日当正午。
南海海面平静无风,偶尔有鱼跃出,迎着日光,鱼鳞光泽炫目。溅出的点点水星四散在空中,晶莹圆润,好似一颗颗细小的珍珠。刚刚还在远处的海鸟猛地低空掠过,一口便将那跃起的鱼儿叼住。
突然一声闷响,在海底炸开!
海鸟慌忙飞离海面,刚到口的鱼儿也因为慌张重新落入水中。
猛烈的摇晃从深海处骤然传来。方才一无波澜犹如镜面的海,顿时礁石乱飞,大浪滚滚,鱼虾乱蹦,凶神恶煞!
南海深处有一座巨大的宫殿。金碧辉煌,楼阁无数,气势恢弘。本该是让人见之望而生畏,叹之巧夺天工的,可此时却是一派天摇地动,鸡飞狗跳。一个个气派的虾兵蟹将惊叫逃窜,身着绫罗的鱼儿玉蚌晕倒一片,好不狼狈。
好一会,那海震终于收敛威势。
位于宫殿中央的一片空地上,有一个光圈正渐渐收拢变淡。待光芒散尽后,才显出一个笔挺站立,面容姣好的少年。和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其他人不同,他一身衣袍未染尘埃,黑发服帖柔顺比过海藻,凤目微阖,脸上看不出丝毫动摇。
螭吻长呼一口气,睫毛微颤,缓缓睁开双目。
正待他将眼皮完全抬起,“蹬蹬蹬”的脚步声重重传来,眼前突然一黑,一个暴栗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瞬间,一个大大的鹅蛋肿了起来。
他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双手抱头,两腿发软,一屁股滑座到地上,头也不抬便恨恨地道:“蒲牢你又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问我做什么?!我还想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呢?!你是存心想把这南海龙宫给拆了是吗?!啊?你看看你弄得!有意思嘛?!”
“我……!”被提着耳朵大力地从地上揪起,又如此近距离地接受洪如钟鸣的吼声,螭吻只觉得一阵天晕地转,狭长漂亮的眸子白眼一翻,整个身体瘫了下去。
蒲牢提着螭吻耳朵,本想继续吼他几句,一看这架势,顿时慌了神。松了手捉住他的肩膀,边吼边猛摇:“小九?小九?你怎么了?别吓我啊!诶醒醒啊你?小九——!!!”
精致高雅的屋内,有丝绸刺绣,流苏软帐。熏香袅袅,静却不寂。
螭吻睡卧在床中。宽大的床更显得他身材纤细,华重的被褥更衬得他皮肤白皙,只是没有血色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有些气血不足。
一双苍老而有力的手轻轻拨开流苏,又撂下。转身,一身庄严的华服衬得本就魁梧的身材更加威武高大,镶金的乌靴朝屋外走去。
“父王。”等在屋外的龙长子囚牛和八子蒲牢恭敬地俯身行礼。
老龙王微微点了点头,挥手让随侍将身后的门掩上,像是怕吵醒了屋内之人。
“螭儿又淘气了。”威严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慈祥。“这龙宫怕是迟早得被他拆了不可。”
蒲牢担心着螭吻的状态,又生怕老龙王生气怪罪他宝贵的小弟,竟没听出这话中的宠溺,只急忙压低了声音辩解道:“小九也是习武心切,想快点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一时用功过激还请父王莫要责怪。”
“嗯。”老龙王看向他,细细凝视一番后缓缓开口道:“孤还听见谁的吼声震天,不比螭儿弄出的动静小啊?”
蒲牢闻言,惶恐地把低下的头埋得更低,道:“是蒲牢的不对。未顾及小九身体便向他大吼,才弄得他受了内伤……”
蒲牢长相严肃,浓眉厉目,有点不怒自威的味道。此时却是一番诚惶诚恐,眉毛眼睛都皱一起去了。
老龙王看见他这副样子,强忍了笑意:“好了好了。不必说了。你若有心,就在他静养的时候别出声就好。”
“父王,”囚牛面若桃花,嘴角含笑,“小九此番虽有众多不妥之处,但已有蒲牢代为施与惩戒。而他如此悉心用功练武,且成果可见不小,是否该给与嘉奖以示鼓励?”
老龙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等螭儿醒了告诉他,他如此刻苦,孤要赏他一样东西。什么都行。叫他好好想想。”一挥手,大步离去。
“这番折腾又是那螭吻给闹的?”语中并未听出怒气,但煞人的戾气却从说话人的眉眼间散出。
“是啊。又是他。这几年越闹越凶,弄得我还以为是海啸了呢。他六哥狴犴一走,再也没人能制得住他了。”龙三子饕餮边忙着往嘴里塞着杏花糕边嘟嘟囔囔地说:“我还听说,这次的动静都传到父王那去了。”
二子睚眦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却面带阴狠。他一咋舌:“螭吻那小子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毕竟长大了嘛。不像小时候只会贪玩偷跑,懂得用功了。这武功法术不提,光就他那阅读量,啧啧,怕是快赶上我这个做三哥的了吧。”
饕餮肤色黝黑,浑身散发着一股成熟男性的不羁和慵懒。他咽下满嘴的食物,咂咂嘴,说了句味道一般,然后灌了一口凉茶,摸着下巴思索道:“但是也用不着这么努力吧。龙族数万年的寿命,他才多大点,急什么。”
睚眦冷哼了一声:“他想做什么还不清楚?以为出出风头就能得到父王青睐?一个小孩子还想同我们争……我倒要看看他能闹到什么地步。”
幽暗的海底,凛凛的剑光,嘶哑的怒吼夹杂着锁链声回荡着,突然又变成好似啜泣般的喃喃细语。
螭吻抬头一直望着,伸出手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黑暗。他恐慌地想喊什么,张了张口竟然发不出声音。只听见各种声音重复着“不得已”“不得已”“不得已”,像咒语一般,让他头痛不止。他跪在地上,捂住耳朵,痛苦地张开眼,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被锁在半空中。
千年万载,被人遗忘。
他急忙站起,伸出双手想将那人救下。可惜却如何也够不到。懊恼得他想像孩子一样哭一场。
“好。我等你。”
他听见那个冰凉沙哑的声音说。
只是一瞬间,急躁的心便安静下来。他缓缓下沉,下沉,沉入黑暗。
“小九?你还好吧?”
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只有眉眼没有嘴巴的骇人的脸。仔细看看这眉眼还是蛮眼熟的。弄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不是做噩梦了?一会张牙舞爪一会捂耳朵摇头的……”蒲牢依旧近距离俯视着他。
“还不是因为你……”螭吻一把推开他,翻身坐起,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怒瞪来人,“你那一声吼,吼掉我半条命!梦里全是你抓着我耳朵跟我又喊又叫的……头都疼死了,能不做噩梦么!”
“我,我,我这不是在反省了嘛……你看你看!”委屈地指着自己的脸,本该是嘴在的地方空无一物。
“……”螭吻语塞,半晌,“把这个该死的幻术给我解开!”
蒲牢殷勤地端着汤药送到床边,脸上的幻术已解,五官恢复正常。“来来,这是补身子的药,快趁热喝了吧。”说罢还不忘吹了吹。
螭吻面无表情地接过碗,一抬手一仰头,将药全部灌了下肚。抹抹嘴,小声嘟囔道:“补什么身子……又不是五哥,我可是健康的很。”
“是是是,你不是椒图,你健康!你都健康得都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蒲牢愤愤地说:“还健康?我被你吓得都心脏骤停了!”
“你还说起我来了?”漂亮的眉毛一挑,“你的吼功日益精进,接你一招,换了谁都得晕死过去。何况我那时正在练‘震’,真气散了大半……”
蒲牢闻言瞪大了眼,道:“‘震’?!果然我猜的没错!”
他一下子扑过来,大手捉住螭吻的小肩膀:“小九你真争气!咱们九兄弟里除了二哥睚眦,就数你天资最好!没想到小小年纪就能练成这等法术,可是比我早了五百年啊!五百年!”边说边止不住地大笑。
螭吻艰难地抬手堵住耳朵,却一把被他拉下,“体术之‘兵’,操纵之‘御’,变幻之‘幻’,乐音之‘音’,真气之‘震’,力量之‘负’,八卦之‘卦’,封印之‘咒’,预见之‘兆’——这龙族传下的九道真法你现在掌握到第几层了?”
“还差‘卦’‘咒’‘兆’。”螭吻快速地低下头去,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不错啊!竟然只剩最后这三个了!不过这三个可是最难的,连睚眦都花了千年才搞定的。你可要加油了!”
蒲牢高兴得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却发现他样子不对劲,连忙担心询问:“怎么?不舒服了?要不要躺会?啊一定是我太吵了,我马上走,马上走。不打扰你休息。”说着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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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探头挑眉):“黑发服帖柔顺比过海藻”?……所以你是说,我的头发和海带水草一样?
作者(仔细想象小九头顶一坨绿油油、湿答答的东西后,遂大惊):……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