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末若卿

作者:孟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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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漫漫初相见


      赫连房内一阵药香弥漫,铜炉上余烟袅袅,正勾人安宁。
      “将军,我来换药!”赫连闻声坐上床边,褪去身上短衫,露出□□胸膛。
      我悄声在他身旁坐下,从药箱中取出物件放上手旁,将麻布一层层揭下,看着他的身子,自己一张脸颊却也不由变得火辣。
      我只顾紧张,却全然未发觉赫连轻皱起的眉头。他转过身来凑上我脖颈,竟能清晰感到那鼻息拂过静脉。听他启唇,在耳边留下声音。
      “你身上有桃花香。”他侧过脸来看我,气息不燥不热,正打在脸上,“你去过我母亲的园子?”
      “只在园外看了几眼,待得久了些,所以会染上桃花香。”手上动作还僵在空中,赫连却突然离我远去.
      他轻合起双目,淡淡应一句:“以后别再去了,安心为我治伤。”
      我以为只因治伤缘故才这般要求,毫不犹豫回他一个字。良久,才明白这不过一语双关,那园子他是不想让我去的。
      恍然大悟后又是一阵懊恼尴尬,脸不觉通红起来。匆匆换完药物,将东西往箱里乱塞一通,背起便要走。
      “怎么这般匆忙?”他随我一同起身,伸手系起自己衣衫,语气慵懒,正在耳旁不绝回荡。
      “将军的药换完了,没别的事我也该回药堂去了。”我两手只紧揪着箱带,却不知身后赫连心底已有别样感知。
      “当真?”他语调轻佻,跟着他的人一起走到我身后,此时已能感到另一份温热,“那这···可是你故意留下的?”
      他一只大掌放近我眼前,掌心正立着那瓶宝贝,“多谢将军提醒!”
      我正要抬手从他手中接过,却被收了回去。转过身去,双目正对一张面庞,撇唇一笑。
      “服侍我穿衣。”
      “我只负责为将军治病疗伤,不负责替将军料理起居。”我笑着看他,而他偏故作波澜不惊,仍是原来那般模样。
      “没别的事,我要回药堂帮衬兄长,将军该好好休息。”“可本将是你病人,岂有如此待病人之理?”
      我只顾提起药箱朝门外走去,再不与赫连多做纠缠。他眼见我跨出门去,一张笑靥逐渐深沉,眼底只见冷寂,长呼一气,抬手为自己换上衣衫。
      我正沿着曲折游廊走向垂花门处,十分惊异自己已对将军府内地形寻摸得异常熟悉。
      想着想着,脑中却陡然像被叮过一般。想起什么东西未能带走,可是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些什么,只好再转身回首走向他房间。
      除一侍女外,房内竟空无一人。我抬手拍上她肩膀,她却陡然转过身来行礼,尊称云医师,“你不必这样叫我,你家将军呢?”我在屋内四处张望,这才想起赫连手中那瓶金梅粉。
      “将军也没说,只叫我收拾屋子,其余奴婢也不知。”我听完只点头,又启唇对她嘱咐:“那我去找你家将军,若他回房便嘱托让他等我!”
      那药粉在他手中也无不妥,只是世事难料,若是叫他丢了,不仅为他伤势多添不便,倒给自己添麻烦。
      才抬步跑出房门,还来不及眨眼,便撞上一人。
      “小心!”
      “云姑娘,没伤着吧?”我抬手揉着自己肩头,猛然抬眸,面前男子骤像一抹暖阳。
      不得不说,左少将军倒更比赫连将军更贴近人些,不总是平板着脸,冷眸相待。
      “没事。”我摇头,从他手中抽出胳膊,整理自己衣衫。
      “你这般匆匆忙忙是要做什么去?”
      “去找赫连将军,左少将军来这儿也是为了找他吧。”
      他点头一笑,望着屋内没人,才环顾四周,“也不知他又去了哪?不如你我一起去找找?”
      映着他眸子,我也含笑首肯。沿着长廊百步,不觉眼前已是那座桃园。
      桃花艳艳,芬香点点,偌大的梅园再度浮现于眼前,虽他告诫过我不得再进,可难确保他不在此处。百般思忖,终还是怀着一半好奇一半寻他的心思提起裙角,跨过石槛,向深处走去。
      那身影立于花瓣纷落处,发冠高绾,又插着银簪。额上剑眉微蹙,一双薄唇轻抿。身高八尺,身着黑色锦服,倒与这浅嫩桃花格格不入。
      他似乎听见我脚步,循方向看来。眼神间夹杂着些惊奇与别样情感,两两搅拌,溢出眼眶,直撒在我身上。
      “我那金梅粉在你手里··· ”我边说着,边走上前去,看他右拳紧握便探出手去。赫连只低头,张开大掌现出金瓶,抬手递向我。
      我正伸手接过,却被赫连一把抓住右手向前拉去。他走近几步,一把将我揽进怀中,肩上医箱跌落在地,溅起层层残花,满怀桃花香。
      若是那蜂儿不在花间作乱,或许我此时已全然迷惘。
      “只一会儿。”他淡淡语气间夹杂些许依恋与层层忧愁,恕不知如此骁勇之人竟也有伤感时候。
      我原本想挣脱开来的手却停顿于半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静静受着坚硬臂弯间,不安与担忧。
      那躯体正微微战栗,次次叹息砸向颈窝,我陡然心头一颤。
      “你··· ”我伸出手来轻推开赫连,却听他张口道出一句话来:“若日后你想再进这梅园你便进吧,只一条,别破坏这院中物件。”
      还未等我回话赫连已绕过身侧,消失桃花丛林尽头。
      攥着瓶子,走出园外时已不见任何身影,匆匆忙忙取了药箱,便即刻风尘仆仆赶回药堂。
      仿佛赫连曾紧拥我入怀那事从未发生过般,一切都极为平淡。我依旧同曲南嬉笑打闹,晾晒药草,帮衬兄长处理前堂不同药柜与繁杂账本。
      “将军的伤最近如何?”
      一听兄长提起赫连,又想起桃园内一时亲密,骤然说不出话来。好在他不曾发觉,又张口说起兵统,“圣上已恩准士兵回乡探亲,半月之后便足有一月可好生歇着了。”
      “是吗?”既然如此,那便意思是有许多时间可用来调养歇息,那更意思是有人来接替自己为将军府那位疗伤医治。
      长兄眼看着自己小妹坐在桌前一声不吭,只撑着下巴傻笑起来,抬手就抚上我额头。
      “长兄!”
      我大笑着拍去那只手,轻哼着曲子抬步回后院去,全然不顾他满眼茫然。
      时如流水,来去匆匆。晃眼,已是满目星辰,夜风微振。
      院中石桌独有我一人坐着,手握茶盏,轻嗅桃香。指尖轻触桌上那块玉牌,思绪飞转,回首往事却仍记忆犹新。
      父亲与母亲可说是连连病故,先是父亲身患肺痨不堪折磨服毒而死,后是娘亲积劳成疾撒手而去。
      那年我方才八岁,长兄已十四。
        我与兄长相依为命,偏因年纪尚小,无一病人肯放心于芝苓堂医治。
      幸而有管事接替我二人接诊医治,这才不致使医堂暂闭堂门。半年后,管事带着伙计组了队伍,领我们兄妹二人北上关外采集名贵药草。
      一夜飘雪,我与长兄在风雪中迷了方向,再也寻不到管事。他牵起我逆风而走,双脚却因被雪地埋没而失去知觉,身上一件毛裘寒衣早已被雪水浸湿。
      风仍在吹。
      “哥哥,好冷....我快要走不动了.....”长兄回过头来为我拍下衣上残余雪水,揉搓着一双幼手,嘴中呵出浓浓热气。
      “小珏,哥哥带你去找管事,马上就不冷了。我抱着你,你便不用走了,放心在哥哥肩头上睡吧!”
      我困倦着只顾点头,张开双臂钻进哥哥怀中。他费力起身,却仍迈着腿向远处走。不知过去多久,哥哥早已面色青白,我却方从梦境醒来,睁眼观望四周,“火!哥哥,那有火光!”
      我抬手指着远处营帐,连忙大呼起来。哥哥这般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略微紧了紧怀抱,一步步向那地方走去。
      “这是?你们是何人?大冷天的怎么在这里?”几个帐篷屹立风中,还未看清人,便就只见一身锦绣棉装。那人从哥哥怀里接下我,蹙眉问道。
      长兄面色铁青,直挺挺倒在那人脚下,我却手足无措只顾激起一声惊叫。那男人一手将哥哥卷上肩,牵着我便往帐篷里走。
      “君上!这是迷了路的孩童,当作何处理?”我还未缓过神来,只抬眸看着那人,虽被唤作君上,看模样却与长兄差不多大。反略微带着些严谨,满脸老成。
      他蹙眉抬手唤来医师为长兄看病,又为我取了一身干净衣裳换洗。刹那间,我竟从他身上看到父亲影子,那般细心体贴竟让我哭出声来。
      自那之后,我总会同他形影不离,两人虽不吐一字,却依旧融洽和乐。他一双眉宇间,少了那年纪的淡定从容,却多添了些忧愁悲苦。我不愿多问,也不便,日日只与他逗乐,由他教授骑马,自己为他编发。
      我明了,他难为一简单之人,他双眸下永带着忧愁,眉宇间总缠着悲苦。偏自己年幼不知如何化解,只一味哄他高兴。只因他笑,我才觉无烦忧。
      很快,管事便千里迢迢赶来,谢过那人后便要将我与兄长带回。我虽不作哭闹,却已眼泪纵横。他将我搂在怀中,抬手轻抚背脊,止了我好一阵的嘤嘤抽涕。
      他握起我一双手来,要我记得他模样,他声音。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锦麒麟,递进我手中紧握着,要我来日寻他。我也为他拆下头上紫檀木簪,又为他编好长发,替他戴上。
      他再张开双臂紧搂我入怀,唇瓣凑近我耳边喃喃留下他那好听名字,泪溅湿衣衫,却让我久久难以忘怀。
      秦莫尧。
      思绪纵然万千,却尽数收回。
      长兄拢起肩上薄衣,望着桌旁我好一阵痴痴苦想,轻叹一声抬步上前。
      我正要扶着石桌起身,却被身后熟悉声音唤回头,“小珏?”眼前长兄披着青衫,正如山中君子般款款前来。
      他抬手抚上我肩头,“独自一个人坐在院里想些什么?”
      “没什么。”长兄拂起我耳旁几缕青丝,满脸心疼,“时候不早,该睡了。”
      “还能寻到他吗?”我伸手抓住他衣袖,看他身子僵在原地,心里莫名多添几分愁苦。
      我轻笑一声,若是能寻到,又怎会时隔六年仍无所获?男子本就如此,更何况是他那身份,自然儿女情长视为过眼烟云。许是他因多年找寻我无果而弃,娶妻生子,再无所为。又或是他早已将自己淡忘,又觅佳人,过他那逍遥生活。
      “小珏,该寻到的总会寻到,一切只为注定。”长兄眼底明显略带无奈,一把揽过我身子抱在怀中,“唯有静候着那命运送他至此,与你相聚。”
      我合起眼眸,嗅他身上药香阵阵,手中不觉已握上那块白玉麒麟,一片温润。
      莫尧,秦莫尧。
      翌日醒来,眼前倒是一片好景色,房中那株山茶正开得繁盛。
      走出房门,兄长又前去兵统同御医医治伤患。我也提起药箱上将军府为赫连疗伤,方走到门口,却听家仆解释他已同左将军进宫面圣,又悻悻而归。
      今日倒难得悠闲,坐在柜后整理账本,再为求药病人抓上几服药,转眼已是未时。
      长兄从兵统得空回来,我也正好再回后院坐坐,静看院中桃花落了大半。正听曲南在院中踱步收拾药草,前堂却传来左城同长兄谈论赫连伤势,起身便走出院去。
      “小珏,你同左将军去将军府为赫连医治,他身上有些热,估计伤口也有所感染。”我听清后,急忙收拾起药箱跟在他身后走出药堂去。
      赶到将军府时,赫连正卧在榻上,由身旁仆役为他褪去衣衫,静看着我走上前去。
      “去打两盆温水,拿条干净手巾。”
      我从肩上卸下药箱,扶他起身,为他解下层层麻布,“前几日没能问你,怎么能受如此重的伤?不是传闻将军你身手敏捷,无人能近你三墨吗?”
      我虽看他紧咬牙关,话语间却多添了几分玩笑。“呵,怎么,不信?”他低眸看向上我双眼,淡淡扬起嘴角。
      我也绽开笑靥,伸手接过铜盆,为他擦洗伤口,“怎能不信,我若不信,圣上又怎会大加封赏你为宣平侯?”
      赫连一声哼笑,久久望我,竟不知缓神,一眼被左絮言撞见。
      “将军··· ”她跨进门来,却羞涩着恐于直视,“没别的事便出门等吧,待处理完了,便去找你。”听到他说这话,只好怯懦着再转身出门。
      我迎面看着赫连伤口,已是血肉模糊,尽是潮热作祟,伤口生了脓物。“背上伤口化了脓,我得替你将脓肉刮出才会好得快些。”
      他应声点头,深吸一口示意我动手。从药箱中拿出银刀,在早已备下的蜡烛上来回烧灼几趟。看着他满背疮痂,我竟有些不忍,手中冒出几丝冷汗,迟迟不敢下手。
      “怎么?怕了?”
      “剔肉很疼,我怕你......”赫连回首,自己满目紧张神情从他眼眸中尽数看出,他蹙眉道:“怕什么?没事,动作快些。”
      我低眸不再看他,紧盯上他背后伤口旁点点腐肉,用手中利刃悉数刮除,鲜血丝丝缕缕落上床榻。香炉断了烟缕,我也将伤口处理干净,撒上药粉,为他裹上麻布,披上新衣。
      “近几日切忌生冷,最好吃些清淡食物,伤患处应避水,我会比前几日来的更勤些为你换药。”我收拾起药箱,随口叮嘱几句却换来一句调侃。
      “你说了这些,我也记不下,不如日后由你照料我饮食起居,可好?”我毫不客气,笑眼看他,将一包药粉拍进他掌心。
      “这药留给你,腹前的伤已好了不少,但近期仍避舞刀弄剑,不然伤口若再撕裂,到时将军自行医治便好,可再别找到我芝苓堂来。”
      赫连一笑带过,目送我走出门去,又低眸整理身上衣衫。
      我跨出门时,左絮言正倚着门前栏杆,见我出来便匆匆瞥我一眼跨进门去。他两人性格相似,一个冷言寡语,一个孤傲率真,我也只笑笑,后又耸肩走进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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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长夜漫漫初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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