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风

　　同寝室一共有八个女生，按照年龄划分，大家认了姐妹，老大是室长，而我是老幺，所以大家都管我叫小妹或是晚儿，有时也会连名带姓地叫我木晚儿，她们老取笑我的名字，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女似的，一出口便已名震四方，因为太独特了。

　　我是傍晚出生的，母亲说当时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父亲说就叫霞吧，母亲不依说那太俗了，要不就叫晚吧。外婆不识字，说不就一个名儿嘛，管它早晚呢，要我看就叫晚吧，以后她长大了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于是我就被起名叫木晚。

　　小学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对名字也没太多的认知。后来进了中学，很多人都说我的名字该改成木婉，我自己也觉得，因为这样才更适合我不温不火的个性，回家找老爸老妈商量，他们也觉得婉比晚更适合一个女孩子，于是他们又折腾着要去派出所帮我申请改名，无奈手续繁琐，老爸热心地跑了两三次以后便不了了之了，还一个劲地劝我，说这个“晚”更能出其不意。

　　我也就不再想着这事，既然是与生俱来的东西，那就欣然接受吧。

　　而就我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在同寝室里居然还有第二个，另一个叫晚的是老三，她姓李，叫李晚。而她的名字也没有我这么多典故，她是她的养父母晚上捡回来的，养父母姓李，都是农民，对取名也没有太多的讲究，晚上捡的就叫晚吧。和我居然也有了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整个寝室里面就和她最要好，我亲热地叫她三姐。

　　我和她睡上下铺，我个性安静，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我选择了上铺。偶尔她也会爬到我床上来，我们躲在背窝里聊天，说些校园里的八卦新闻，直到睡着。

　　一般情况下，她都比我忙，她热衷于各类的学校活动，而她忙碌的时候我总是窝在床上看小说，累了睡觉，饿了吃饼干，对于学校食堂的饭一直都是深恶痛绝。

　　可能是饭没吃好的缘故吧，我一直消瘦。

　　这次补考以后，我开始收心，还掉了所有借来的小说。一有闲暇也还是看书，却换成了枯燥无味的《材料力学》，强迫自己死记硬背，只是不希望再有补考。

　　至于那天的奇遇，我回寝室的第二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周六那天中午和李晚吃过午饭去外面晃了一圈回来，看到那个叫石磊的男生在校门口东张西忘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他等的人是我。我看看表，坏了，都1：50了，他等得肯定都急死了，也没时间向李晚解释，只是跟她说：“你先回去吧，我和朋友出去一下。”说完就跑远了。后来李晚说她第一次发现我有短跑的潜能，她人还没领会过来，我已经是百米开外了，她说我这家伙成天就知道玩阴的，默不作声地就整出个男朋友来了。我呵呵傻笑。

　　石磊看到我终于来了，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道歉，不好意思说自己忘了这档子事了。

　　他也不多话，只是拉起我的手就往公交车站跑，我有一秒的错愕，第一次被男生拖手，居然都不经过我的同意。但下一秒又释然了，人家现在心里想的都是自己的母亲，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我跟着他跑得满头大汗，紧赶慢赶地总算是两点钟赶到了。

　　在病房外面，我有点紧张，差点想打退堂鼓了。

　　身边这个男孩和里面生病的老太太都很陌生，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搀和到这里面来的。

　　他还是拖着我的手，一手心的汗。

　　可能他比我还紧张，我也就是过过场，演完了这场就走人。想到这里我倒没什么好怕的了。大大方方地被他牵着手进了病房。

　　病房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里面有好几个床位，石磊拖着我一直往里走，我看到最里面的那张床上躺了一个中年妇女，并不是想象中的老太太。她正半闭着眼睛，看到我们进来，又惊又喜，然后就一个劲地打量我。我被看得不好意思，吱吱唔唔了好半天，才叫出了一句完整的阿姨。

　　“妈，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女孩子，叫木晚，学校里的事我和她都是相互照应的，你就放心吧。”石磊坐在床边，拉着她妈的手说。

　　我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们说话，保持微笑，这对我来说并不难。

　　“嗯，受苦了吧，看把你瘦的。”她母亲伸出手来摸我的脸，我有点措手不及，下意识地躲开。石磊的眼神却一暗，我知道可能这一举动可能会伤了他妈的心。只好想办法补救。我也抓住她的手，再度放回脸上，说：“我从小就这样，长不胖。”她轻轻地摩梭我的脸，然后叹息，眼泪就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着我掉眼泪，我左思右想除了刚才那个动作有点伤人以外，其它的都挺完美的呀。再抬眼看石磊，他的眼睛像起了雾一样，看不真切。

　　我一下子觉得无所适从了，看着她掉泪，想起石磊说的他父亲很早就离开了家，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石磊拉扯大，还供他上大学，其间要忍受多少的苦痛才能坚持过来呀，现在又生了病，真是祸不单行啊。我越想越觉得自己鼻子犯酸，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掉泪。

　　就这样探视的两个小时，我们三个相对无言，默默地流泪。

　　和石磊一起走出医院的时候，我的眼睛又红又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流泪眼睛就会肿，就像过敏反应一样。小时候看《妈妈再爱我一次》，小强哭着喊妈妈，我的眼泪也跟着哗啦啦地流，当时好多小朋友都哭了，人家最多就是红了一会儿而已，而我的眼睛却红肿了两天才退去。

　　他还是拖着我的手，中间我曾企图挣脱过好几次都没成功，后来想想可能他是太悲伤了。我这个局外人都能陪着流半天泪，他是当事人大概都成心绞痛了。

　　可我向来不擅言辞，不会安慰他不会劝导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被他拉着手从医院回学校，不敢有半句怨言。

　　告别的时候，他伸手抚我的眼睛说你这样子真让我心疼。

　　我愣住了，像被雷电击中了心脏，有刹那的窒息感。这种感觉维持了两秒就消失了，我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就归结于他身上的静电太大了，居然连我也电。

　　我低声说了声再见，便转身进了宿舍楼。

　　我甩甩头，告诉自己，为了不再补考，我一定要努力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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