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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
从体育场到市中心的距离很远,胡铮阳舍不得打车,于是选了地铁转公交的交通方式。胡铮阳的家境并不富裕,可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父母虽然是平头百姓,但在独生女胡铮阳身上还是很舍得花钱的。可是胡铮阳却喜欢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感觉,自从大二开始拿奖学金,又找了份比较稳定的兼职之后,就很少再向父母伸手要钱了。
胡铮阳的这份兼职就是给小平和小安这对龙凤胎补课,从第一次进丁茜家开始,胡铮阳就得到了这娘儿仨的接纳,于是这课一补就补了两年,从高一一直补到了高三。
胡铮阳从来没有见过丁家的男主人,据保姆说,丁茜跟的是一个台湾人。有没有名份胡铮阳就不知道了,但是至少从经济上看,台湾人是没有亏欠这娘儿仨的,住的是豪宅,用的是奢侈品,上的是贵族学校,放在哪里都是让人羡慕的。
其实胡铮阳觉得最可贵的是这娘儿仨的性格,身在豪门却不骄不矜。丁茜和胡铮阳出身差不多,原本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的小家碧玉,怎料一场家庭变故,亏得这台湾人出手相助,才堪堪保了三条命下来。丁茜对这台湾人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十七八岁便生下来一双儿女。台湾人给不了丁茜陪伴,却给了她一生富贵,而丁茜回报他的便是洁身自好,倾心教养好这一子一女。
胡铮阳第一次见到小平和小安的时候,只给他们做了个基本测试,就知道其实没什么好给他们补的。于是胡铮阳老老实实告诉丁茜,以这两个孩子的水平,国内一流的大学随便挑拣着上,根本没必要再多花一份冤枉钱。谁知道丁茜却因此执意留下了胡铮阳。
事后丁茜告诉胡铮阳,她想找的,就是一个人品靠的住,没有什么代沟,又能用过来人的身份陪伴孩子们度过青春期的大姐姐。
于是胡铮阳便以补课的名义扮演起了这个知心大姐。
因为贵族学校以英文授课为主,胡铮阳便常常带着一本唐宋词鉴赏辞典去给两兄妹上课。三个人时常从一首诗词开始,聊到古人的意趣,生活的情致,作者的八卦,直到现在哪个明星有什么绯闻,社会上有什么轶事,网络上有什么新名词……常常一聊就忘记了时间,甚至有时候连丁茜也会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露出微微的笑容。
胡铮阳想,这个刚刚三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一定也有过属于自己少女时代的绮思瑰梦吧。
后来,不光是丁茜娘仨盼着这一周一次的相聚,就连胡铮阳也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来去间尽是牵挂。何以至此,大概也只有所谓缘分二字可以言说了吧。
所以,当胡铮阳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站在丁香别墅门口的时候,心里又平添了几分对谭泽的怨怼。传说搞体育的大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来确实不过如此。
然而胡铮阳在腹诽谭泽并一众体育工作者的同时,心里却自然而然地没有把祁跃划入其中。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内心深处,祁跃已经是一种超越具体意义的神秘存在,只能自己翻拣出来悄悄审视,却不能与任何人言说分享。
是暗恋吗,还是少女时代的偶像崇拜?胡铮阳从没想过要区分清楚心里这一点细微又隐约跳动的悸动,也许就这样一直留在心尖,淡淡的,暖暖的就好。
从这个角度来说,胡铮阳觉得自己还真没有想好,如果今天祁跃到场,她该向祁跃问些什么,又想要得到些什么。是湮没在记者席中,还是让祁跃顷刻间把自己记在心里。
估计有孟晓舒在,只能是前者这一种结果。不是对自己不自信,那么……胡铮阳微一蹙眉,那么,是对祁跃的不自信吧?
纵然是不平庸的人,也会有平庸的一面吧?
胡铮阳就这样愁肠百结地按响了丁茜家的门铃,保姆打开门,见是胡铮阳,不但没让胡铮阳进门,还反手把自己和胡铮阳一起关在了门外。
胡铮阳不可思议地看看保姆,保姆瞅瞅大门,摇摇头,只说了一句:“蔡先生来了。”
胡铮阳一下子愣住了。
那个神秘又多金的蔡先生终于来了?
就在胡铮阳想让保姆向丁茜转告一声改天再来的时候,丁家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一个和丁茜年纪仿佛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不用想,胡铮阳也知道这位想必就是蔡先生了。
在胡铮阳的想象中,蔡先生没有六十至少也应该五十上下,个子矮矮的,身材胖胖的,头发少少的,周身上下透着一种商人的算计和精明,全不该是眼前这种儒雅俊朗的年轻男子的形象。
看他的样子,怎么也没办法想象,他竟然会是两个十六岁的孩子的父亲,这也太!年!轻!了!吧!
胡铮阳很震撼很无礼地审视着年轻的蔡先生,蔡先生示意送到门口的丁茜和两个孩子留步,转身走了出来,一转眼就看到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胡铮阳。
蔡先生想了想,走到胡铮阳面前,温和地笑了笑:“你是小胡吧?我是蔡沧亭,听小平和小安说,你的课上得很好,这两年,多谢你费心了。”
低柔的声音,优雅的气质,完美的笑容,胡铮阳差点分不清,眼前的这个蔡沧亭蔡先生,到底是个台湾商人,还是从哪个台剧里走出来的大明星。
也没听清蔡沧亭到底说了些什么,直看到他朝自己伸出手来,胡铮阳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和他握了握手。蔡沧亭的手和谭泽的一样,有着白皙的皮肤,细长的手指,只是两手交握的时候,胡铮阳终于感到了那种商人身上传递过来的居高临下和漫不经心。
胡铮阳立刻为自己的脸红感到了羞愧。
直到蔡沧亭驱车离开,胡铮阳也没想好今天到底是应该告辞呢还是进去。直到小安过来亲亲热热地挽着胡铮阳进门,胡铮阳这才迷迷糊糊地跟着进了丁家。
胡铮阳给小平和小安补课的地方是丁家的书房。比主卧室还大的空间里,三面墙壁全部做成竹制书架,满满地放置着各种书籍。书架下,是一张案,一把琴;临窗的木塌上,则置着一张小桌,桌上一盘棋,一支荷花,两盏茶。
虽然丁茜抱歉地告诉胡铮阳,她既不会弹琴也不会下棋,胡铮阳还是深深地被这个书房迷住了。后来她仔细翻阅这些书籍,发现很多书上都有丁茜勾画和批注过的痕迹。丁茜的字小小的,细细的,和她温婉如水的外貌大不相同,反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锐利和隐忍。
胡铮阳想,也许每个人都和看上去的不那么一样吧。
胡铮阳来到书房的时候,发现小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丁茜抱歉地朝胡铮阳笑笑,带着胡铮阳穿过书房,来到客厅,然后亲自动手去煮咖啡。
离开熟悉的环境,胡铮阳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渐渐地她发现小平和小安也不那么自在,甚至丁茜,都多少有点失去了往日的宁静。
胡铮阳把唐宋词鉴赏辞典拿出来的时候,正听到小安小声地抱怨:“半年回来一次,还是只跟妈妈一个人说话。”
小平皱皱眉,什么也没说,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丁茜。
小安用更小地声音说:“你说,我们到底是不是爸爸亲生的?”
这回,小安的头被小平重重地敲了一记。
丁茜端着两杯咖啡过来,放在胡铮阳和小平面前,温和地笑笑,然后看向小安,示意她跟着自己离开。
直到丁茜和小安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口,小平才深深地叹了口气,眉眼间尽是少年老成的郁郁。
胡铮阳喝了口咖啡,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小平低低的声音。
“我妈不是我爸的小老婆。”
胡铮阳直接被咖啡呛到,咳了两声,这才顺过气来,奇怪地看着小平。
“你很在乎这个?还是你觉得我很在乎这个?”
小平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罢了,有些事情在心里憋久了,就好像长在肚子里的一个瘤。每个人都用那种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我们,好像我妈是被我爸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鸟。可是他们偏偏又不说出来,只是那么看着你,叫人想要分辩也无从说起。——其实你也好奇的,是不是?”
胡铮阳坦率地点了点头。
小平望着手里的黑咖啡,苦涩的香气不知不觉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小平的声音哑哑地:“我妈不是我爸的小老婆,我爸没有结婚,他也没有别的孩子。”
胡铮阳想了想:“你爸妈,这在大陆,应该算是事实婚姻了吧。”
小平苦笑了一下:“如果一直就这样下去,结婚和不结婚本来也没有什么分别。可是我爸从小订过亲,据说对方有另外喜欢的人,不愿意和我爸结婚,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胡铮阳不免有些紧张起来:“那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小平点了点头:“我刚才偷听到我爸和我妈说,他要和那个人结婚了。”
胡铮阳不自觉地朝楼上看了一眼,楼上安安静静地,没有半点声音,只有小平的叹息声在客厅里低低地回荡。
“我知道我爸对我妈有感情,虽然他从来都没说出来过。”
胡铮阳抱着唐宋词鉴赏辞典,和蔡小平沉默以对,直到丁茜领着小安从二楼走下来,两人的眼睛不由得一下子亮起来。
这是胡铮阳第一次看到小安穿晚礼服。小安继承了丁茜柔美的线条,只是身量尚小,平日里穿着休闲服,完全一副没长开的学生模样,谁知道换身衣服,盘起发髻,描个淡妆,竟然也清丽至极。
丁茜欣赏地看着小安笑笑,向胡铮阳解释:“晚上他爸爸要接她参加一个活动。”
胡铮阳眼看丁茜穿的还是家常衣服,心里了然,却见丁茜神态自若,仿佛只是事不关己般地淡淡说着:“他爸爸快结婚了,想带他们去见些人。我让他先带小安去,我再做做小平的工作,你也帮我多和他说说好吗,铮阳?”
胡铮阳瞥了眼小平,只见小平灰着张脸,瞪着手里的咖啡,好像这样使劲瞪着就能把咖啡一瞪而尽似的。
胡铮阳撇了撇嘴,冲着丁茜默默地点了点头。
丁茜感激地笑笑:“铮阳,其实眼下我还有件要紧事想请你帮忙,希望你务必答应。当然,我也一定不会让你白辛苦一趟的。”
胡铮阳连忙摆手:“有什么你就说吧丁姐,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丁茜指指小安:“这丫头和她爸爸不算熟,又是第一次去那种场合,我希望你能陪她一起去,好吗?”
胡铮阳愣了愣:“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去过。”
丁茜的脸色微微一黯:“我也没有。”说完却又立刻笑了起来:“可是他现在至少愿意带两个孩子去,这不是很好么?”
胡铮阳看看小平,又看看小安,最后目光落在丁茜一双漂亮的满含恳求的大眼睛上,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活动,到底是什么活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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