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贱

　　沈墨是除了寒阳以外，宋渺渺最要好的朋友。

　　宋渺渺又开始照常去画室画画，寒阳跟着她每天下午放学去画室画画，她自己并不画，而是在一边看着宋渺渺轻快的画画，一边想着歌词，写歌，她每每凝视宋渺渺，许久过后就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

　　可以说，寒阳早期的歌都是在宋渺渺身边，在夕阳中看着宋渺渺的背影写出来的，她之后忘记了很多东西，却唯独没有忘记，那些歌都是为一个人而写，为一个人而唱。

　　宋渺渺很早就注意到画室里的沈墨，她也长得十分漂亮，肤色白皙，嘴唇红润，穿着校服也显得身材很好，宋渺渺却从来没见过她，就好像她是凭空出现在宋渺渺眼前。

　　沈墨总是在画画，宋渺渺进去画室就看到沈墨坐着画画，宋渺渺走的时候，沈墨仍然端坐在她大大的画板前，笔没停过。一连三个星期，总是如此。似乎连画纸也没换过。

　　这天很晚，宋渺渺自己一个人到画室画画，画室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她忍不住走到沈墨的画架前，却吓了一大跳。

　　那幅全开的素描，被人恶意的撕破了一大片，中间露出原木的画板。沈墨就这个时候冲进来，脸色如常，却异常利落的把已经撕破的画扯下来。撕扯画纸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传出回声，在夕阳洒满了的室内久久不散。

　　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你没事吧？”

　　“没事。”沈墨用异常明亮的黑眼睛看着宋渺渺：“宋渺渺，你还有多一张画纸吗？”

　　“恩，有的。”

　　“每天都是这样吗？”宋渺渺问她：“所以每天都要重新画？”

　　沈墨在金光灿烂的夕阳之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说：“我已经习惯了。”沈墨盯人是习惯了的，她惯于从别人的细微表情中推测出别人的感受，是嘲讽，幸灾乐祸，漠不关心还是真的担忧。她看到宋渺渺脸上的真切，又补充一句：“没事的。”

　　宋渺渺没问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连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就是问了又能怎样？只是徒劳的揭开别人伤口却无能为力。

　　之后几天，宋渺渺没有去画画，也就没有见到沈墨。这天她窝在寒阳胸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门口的一阵骚动声吵醒。寒阳捂着她眼睛说：“不再睡一会儿吗？”

　　“怎么这么吵？”宋渺渺揉揉眼睛，坐起来。

　　“没什么，一群女孩子而已。”

　　她朝门口望去，确实是一群女孩围在一起。个子最高的被围在中间，女孩们的音调格外高，隐约间可以听到类似于滚开，婊子，之类的话。

　　最高的那女孩露出半张脸，眼睛格外明亮，她听着那群女孩辱骂她，竟格外平静，嘴角带着一点点笑。宋渺渺仔细一看，啊，是沈墨。

　　“是沈墨。”宋渺渺扯扯寒阳，站起来走向门口。

　　宋渺渺看起来十分客气，她站在外围拽着骂的最凶的女孩：“拜托可以不要在我课室门口吵架吗？”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那女孩凶凶的吼她：“关你屁事！”狠狠地把她往后一推。

　　宋渺渺人生中几乎没有遇到过这样野蛮无理的人，她童年大部分时候在医院度过，身边的父亲也是温温柔柔。她冷不防被吓住，被人一推就不由自主的往后倒。

　　寒阳轻轻扶住宋渺渺的肩膀，她平衡不住，一脚踩在寒阳鞋面上。寒阳好像没感觉到一样把她带到身边，一只手紧紧抓着宋渺渺冰冷的手。

　　“滚开，不要在别人教室门口放屁！”寒阳看起来冷漠非常，不好惹的样子。她单手揪住那女孩的衣领，用压迫感十足的坏学生口气说：“滚开！”

　　她狠狠地放手，那女孩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上。应该从未被这样粗鲁的对待过，简直气的要哭了，但她还是很有骨气的撂下狠话，总算是走了。

　　人群一散，沈墨就更加明显了。她靠着走廊的围栏，头发衣服都有些凌乱。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旁观姿态她整了整衣衫。

　　一瞬间，宋渺渺似乎从她这端庄姿态中看到一个孤独绝望的灵魂。可一瞬过后，仍然是这个满不在乎的沈墨，面带微笑站在她们面前。

　　寒阳一直紧紧捏着宋渺渺的手，两人手心都出了薄薄的汗，不知是不是因为热的，她们都不愿意放开彼此。

　　沈墨站在那里，把碎发别到耳后，说：“多谢你们。”

　　沈墨却只看着宋渺渺：“她男朋友请我吃了几顿饭，她吃醋而已。”她轻描淡写的把真想隐藏起来，只告诉宋渺渺这一句：“总之多谢你们了，我请你们喝水吧。”

　　下午的课十分无聊，寒阳和宋渺渺都不愿去上。就跟着沈墨去楼下买水喝，沈墨跟宋渺渺走在前面，嘀嘀咕咕的说话。寒阳离她们两步远，双手插兜，跟在她们身后。

　　最后是宋渺渺付的钱，她笑着掏出钱包：“我刚好要换零钱，下次你再请我们吧。”

　　沈墨没有拒绝。

　　“我就在你们隔壁班，你不知道吗？”

　　宋渺渺诚实的摇头。

　　“我很早就知道你，总是生病的那个对吧。”

　　“其实不是我生病，是我家里人生病，我要去照顾他。”

　　沈墨就这样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她。良久以后才咬着吸管含含糊糊的说：“看来我们都差不多。”

　　那个“差不多”到底差了多远，宋渺渺没有深思。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差不多差的有多少，她们之间的距离相差的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她才意识到沈墨那句轻飘飘的话语里包含的意思。可是那又怎样，这个世界上，那个眼神明亮，面带微笑的少女已经永永远远的消失。

　　寒阳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拿吸管放在饮料里吹泡泡玩。宋渺渺注意到她，怎么看怎么好看，做什么都帅。寒阳至始至终没有跟沈墨说过一句话，沈墨也只跟宋渺渺讲话。她意识到寒阳跟沈墨似乎都对对方有敌意，但是隐隐约约又不明确。她装作没有看到，一只手抓着寒阳的手指，轻轻地摇来摇去。

　　一直到最后，寒阳也没有跟沈墨说过一句话。

　　宋渺渺倒是跟沈墨熟识了。因沈墨在，寒阳就再也不陪宋渺渺去画室。

　　第一天，宋渺渺收拾好东西，自然地看向寒阳。

　　寒阳没有动，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对宋渺渺说：“我不去了，我以后在教室等你吧。”

　　宋渺渺有点疑惑，但是她点点头。她过于依赖寒阳，相信寒阳所说的每一句话。“好吧一定要等我哦，我很快就回来。”

　　之后的每一天，寒阳都再也没有去过画室，她拿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宋渺渺，死活不愿意再去。

　　宋渺渺感到很委屈。她这时已经跟沈墨十分要好，她问沈墨为何她与寒阳永远如此针锋相对。

　　沈墨又带着她招牌式的微笑，把玩着手里的橡皮回答：“因为我们都惹对方厌。”

　　“可是你们都不讨厌。”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沈墨说：“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宋渺渺当然懂得。她太懂得，才不愿沈墨跟寒阳如此对待彼此。

　　每一次撞见沈墨，必然是她狼狈不堪的时候。寒阳虽然不喜欢沈墨，但却不会袖手旁观。她不是愿意帮沈墨，只是不愿意宋渺渺因为别人受委屈。

　　“渺渺，她愿意帮我，不是因为她不讨厌我，而是因为你。”沈墨从地上爬起来，把散落一地的书捡起来：“她只是不愿意看到你因为我受别人欺负。”

　　“我要谢，也是谢谢你。”

　　宋渺渺觉得说这句话的沈墨，未免也太没良心了一点。寒阳远远地站着，身姿挺拔，沈墨却连偏过头看她一眼都不愿。明明在宋渺渺眼里那么完美的寒阳，沈墨却不喜欢。

　　“你为什么不喜欢沈墨。”宋渺渺硬邦邦的甩出这一句话。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寒阳正眼都不看宋渺渺，只顾着翻漫画。她看书速度十分快，几分钟就翻了一半。

　　她看宋渺渺不说话，合上书要跟她讲道理。

　　“你们都是我朋友，不能友好一点吗。”宋渺渺这一天穿一件军绿色的连衣裙，她颓然的靠在寒阳身上，像是有一点点委屈的样子。

　　寒阳不答她，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宋渺渺靠着她，头枕着她的胸口，听着寒阳沉稳的呼吸渐渐睡去，也忘了问一个答案。

　　陷入梦境中的宋渺渺不知道，寒阳的手指慢慢描画她柔和的脸部轮廓，她如此虔诚，甚至不敢用她的指尖触碰。最后，她在宋渺渺额头落下虔诚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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