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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5.
“方彦，起来回答这一题。”
方彦虽然没有趴着，但是眼睛闭著，整个人似乎没魂了，没有反应。
“方彦！”讲台上的自然老师用手拍了一下黑板，这一次的声音表现出明显的怒气。
全班整个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方彦。
坐在方彦后面的男生用手推了推方彦，低声提醒他：“方彦，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只见方彦的身体一颤，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一下子就弄明白了情况，慢慢站了起来。
“方彦，下课后来讲台找我。”只听自然老师冷漠地说了一声，便放任着方彦站着听课，也不叫他坐下。
这位自然老师是年级中出了名的严厉，在他的课堂上，不准说话，不准睡觉，严格执行。不听从的学生他也从不留任何情面，直接记过。
方彦被老师叫过去训斥的时候，白祈安偷偷跑过去听了。
“方彦，你最近怎么回事？上课也不好好听，随堂考也不好好认真，你这样子下一次的段考可能会大退步，不要以为上次考的好，下次就一定行，这种心态要不得的。”
“抱歉，老师。”
“光会道歉没有用！方彦，要端正好自己的态度阿。”
“好的，我知道的。”
白祈安听了之后突地觉得颤栗，似乎有种山雨欲来之势，势不可挡。
下午有一节班导师的课，方彦似乎一直强撑着保持清醒，在课堂中的时候终于往墙边一靠，又睡着了。
白祈安一直注意着方彦，一看他这个样子，开始心里焦急了起来。班导师对班上秩序很要求，虽然不会随便记过，但是违反班规的总是要骂上很久。
白祈安连课都顾不得上了，偷偷注意着导师有没有在看方彦的方向，却奇怪地发现，导师视线一直有经过方彦的方向，这么多次，照理说应该早就注意到方彦在课堂上睡着了。
白祈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觉得自己好像捉住了什么，但细细回想起来却什么也想不清。
不出自然老师所料，方彦这一次段考的成绩果然大为退步，本来从来都是稳坐第一名宝座的他，一下子退居第七名，公布成绩的时候，全班一下子闹了起来，议论纷纷。白祈安却也没有进步多少，在第十名分界线努力挣扎。不过看方彦这样子，白祈安大为担心，连例行的哀叹任务都不做了，一下课连忙跑去找方彦。
“方彦，你还好吧？”白祈安仔细地观察方彦的脸色，发现他没什么不妥，一点不甘心和伤心也没有，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还能有什么事？”方彦漫不经心地应着，而后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必要对我这么小心翼翼吧？”
“阿？我才没有小心翼翼，我说，你之前还不是说过我不管怎么熬夜都赢不过你吗？你那时候的气势去哪里了？小心下一次我就超过你。”白祈安闻言立马收起原本紧张的神情，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方彦闻言，轻轻拍了一下白祈安的头。
“干嘛，你不是说过以后不会打我头了吗？”
“我没有打阿，我用拍的。”方彦又一次笑了出来。
“你又玩文字游戏！”白祈安抓了抓头发，不满道。
顿了一下，方彦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对白祈安轻声说道：“该怎么说呢，这种东西，大概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吧。”
“阿，成绩吗？”白祈安感觉方彦在说的不是成绩，但是这种情况，他又不明白方彦想说什么。
但白祈安却只见方彦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6.
方彦的成绩就这样一直不上不下地吊着，连白祈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毕竟他自己的成绩也没有多好，想和方彦一脸豪迈地说：“我教你。”的资格也没到。
但令白祈安觉得安心的是，方彦似乎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依旧如往常一般和他们说说笑笑。
“白祈安，再见。”方彦的眼睛直视着白祈安的眼睛，他的神情异常认真，感觉很重视似的。
“嗯，再见。”其实白祈安还有些不习惯，自从方彦上次和他第一次说再见之后，他也注意到方彦开始和别人道别了。其他人第一次听到也都是吓了一跳的感觉，更有甚者直接开口问方彦是不是吃错药了。
方彦开始道别虽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他道别却很在意眼神的接触。不管是谁和他说再见，一定要先对到眼，面对面，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他才肯放你走。白祈安到现在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平常大家道别都很随性与随意，像这么郑重的道别往往是毕业那天才会做的。
过没几天，方彦又请假了，这一次白祈安跑去缠了导师很久，导师才松口方彦请的是病假。这么多次了，再神经大条白祈安也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更不要说白祈安本性就挺精明的，原本怀疑的态度马上转变成确定。方彦一定是生病了。但这一次不管白祈安缠了导师多久，导师都不肯说了，所以白祈安还是弄不清楚方彦到底生的什么病。
令白祈安没想到的是，下午班会课导师就宣布了方彦是小感冒，他顿时灰心地发现自己早上的努力都是白费工了。
班上同学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要几个人一起去探望方彦，白祈安听了连忙表态说他也一起，于是去医院探望的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方彦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看到他们来探望明显很高兴，整个过程中都挂着一抹微笑。
白祈安没怎么说话，因为他突然发现，认识方彦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方彦似乎越来越瘦了。
方彦一连请了几乎一个月，白祈安几乎每天都会跑去看他，带着白天上课时抄的笔记和方彦讨论。
方彦的脸色时好时坏，但看到白祈安的时候始终神采奕奕、笑脸盈盈的。
但事实上，白祈安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什么小感冒需要请一个月，肯定不是真的。而且白祈安没有告诉他，方彦自己可能都没有印象了。
有一次白祈安说话说到一半，方彦就不小心睡着了。他似乎变得嗜睡了。
7.
方彦刚好在圣诞晚会的前几天回到学校。高二上几乎是高中三年里最疯的学期，很多活动在这个学期举办，就连固定每年的一次的全年级圣诞晚会，今年也办得特别盛大。
去年的圣诞晚会白祈安是表演钢琴，今年白祈安决定要唱歌，而且，他还有个秘密计划。
圣诞晚会举办的这一天，白天依旧照常上课，不过大家因为晚上的活动非常兴奋，整个班气氛浮浮躁躁的。惹得严肃的自然老师一整堂课几乎都在骂人，其他老师上课的时候都是一脸无奈。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全班几乎都疯了，欢呼声满片，然后就开始按先前的计划前往布置会场。
方彦也跟着大流帮忙搬东西，他去年没有报名参加节目，今年自然也没有，所以帮忙完就可以清闲下来了。
晚上6点50分，会场现场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黑鸦鸦的一片，人头窜动，人声鼎沸，吵得白祈安自己都觉得有些头晕，但方彦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脸上挂着一副灿烂的笑容，到处东张西望的。
“白祈安，你不是有表演节目吗？节目单也给你一份吧！”旁边有人大喊着，人数太多，节目单只印了一些，大部分都给了工作人员与表演者，想要知道流程的其他人只能看四周墙边贴着的大海报。
“白祈安，你表演什么？”方彦看着白祈安，俊秀的脸上透着好奇，白祈安还是第一次发现方彦的眼睛这么好看，仿佛有水光转动。白祈安反应过来后才想到要转过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动作奇怪的突兀。
“唱歌，我节目挺前面的，很快就到我了。”白祈安还赶着去准备开场，他又看了一眼方彦后便转头跑走了。
晚上7点，活动准时开始。方彦看着舞台上活力四射，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抿了抿嘴唇，但光线太暗，四周人注意力又都放在舞台上，没有人发现他的举动。
活动过了四分之一，白祈安上场了。
方彦一开始听到熟悉的旋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思绪也瞬间混沌了起来，一直到白祈安开口，他才如梦初醒。
“这是我最好的哥们最爱听的一首曲子，我很少听日文歌，这一首算是硬背下发音的，大概听起来很奇怪，不过希望大家不要介意。”舞台上的白祈安被大灯照的清楚，他穿着干净的T-shirt，宽松的牛仔裤，一身平常的装束，方彦却觉得白祈安比其他一身光鲜衣裳的人都来的耀眼。
“尾崎丰的I Love You，谢谢。”
这是方彦最喜欢的一首歌，事实上，方彦也不常听日文歌，他之所以喜欢这首歌，完全是因为他姑姑的关系。从小他姑姑就喜欢在家放这首歌，不间断地重复播放，怎么听都不会腻。方彦从小听到大，即使姑姑去世，他也依旧不断听着，如今也都会唱了。
白祈安的声音干净温暖，虽然发音不太标准，但是比之原曲，更添了几分少年般的纯真温暖。歌曲到一半，中间间奏时，只见白祈安伸出手对着他们班的方向。
“这应该算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我这位哥们之前住院，前几天终于回来了，这首歌同时也是欢迎他回来。现在我想邀请他和我一起合唱完成这首歌，大家说好吗？”
全场本来还随着缓慢节奏摇摆着，如今一听整个气氛火爆了起来，连声喊着：“上台，上台”
白祈安霎时就笑了，他大喊道：“方彦，你听到了吗？快上来！”
方彦大概是被推着上台的，临上台前，主持人递给他麦克风，还对他比出了加油的手势。
歌曲后面的部分已经开始了，白祈安走过来一把环住他的肩，和他一起唱了起来。
“I love you 若すぎる二人の爱には触れられぬ秘密がある
I love you 今の暮しの中では辿り着けない ”
全场似乎完全被浇了油，点燃了起来。明明不是什么节奏明快的歌，但依旧乐此不疲地此起彼伏地喊着话。
“方彦，唱大声点！”
“白祈安，你好样的阿，把方彦这个家伙都拉上台了！”
歌曲的最后，白祈安面对着方彦，并没有开口，让方彦独自唱完。歌曲一结束，白祈安就一下子笑了出来，他一把抱住方彦，任由台下相机闪着闪光灯。
方彦后来想，白祈安那时的笑容，他大概，永远都忘不了了。
晚会那时的照片，被方彦珍藏在他的藏宝箱。
晚会结束的时候，方彦依然和白祈安结伴而行，疯了一个晚上，他们两个都有些累了，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
在交叉路口即将分别的时候，方彦停下了脚步，他转头面向白祈安问道：
“白祈安，你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吗？”
白祈安看着昏暗灯光下映照着的方彦的脸：“阿，那个阿，记得阿，不过，我们现在不是成为最好的朋友吗？”
方彦似乎笑了一下，白祈暗看不真切，只听得他又说了一句：“是啊，人世难料，我可以和你约定吗？当一辈子的朋友。”
而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永、远。”永远两个字中间停了好一会儿。
白祈安听了之后，立马一口答应了下来：“当然阿，我们肯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晚离别的时候，方彦又一次郑重地和白祈安说了一声“再见”。
8.
最后一次段考，方彦终究没有完成。考试前几天，方彦又一次请了病假。这一下子，全班都察觉到不对了，什么病养了一个月，没过多久又再一次请假？
听闻方彦这一次也是住进了医院，大家依旧希望再一起去探望他，但导师最后却也宣布了，方彦的父母说过，谢绝别人的探望。
白祈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他以为之前请的病假，方彦已经全好了。他觉得方彦肯定瞒着他非常重要的事情，瞒了几乎一个学期。
他心里埋怨着方彦不老实，但仔细回想起过去一些事，他发现其实很多事情都挺明显，但他自己一直没有太过在意，这并不全怪方彦。
于是，白祈安就这样带着懊悔的心情，万分期望方彦能够早日恢复健康，早日出院。
寒假的时候，白祈安一家出去旅游了，虽然白祈安心情不太好，不想出去，但碍于这是早早就决定好的家庭计划，他还是跟着启程了。
一路上，他拍了很多照片，用手机传给方彦，这一段时间，他依旧靠着手机的通讯软体和他保持着联系。
他们全家旅游的地点有一处很有名的庙宇，白祈安听说之后，就极力游说父母去一趟，终于如愿以偿。
以往他去庙宇参拜，总是学着父母做做样子，白祈安用着前所未有的虔诚在庙中祈福，期望保佑方彦平安。
他还求了一个平安符，去了一趟医院，托方彦的父母转交。
白祈安满怀希望，新学期开学后，还能看到方彦坐在座位上。
但白祈安终究还是没等到方彦。
新学期开学前几天，他通过导师的通知，得知了一个噩耗，方彦昨天中午去世了，因为肝癌。
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完全无法相信，前几天还在手机上和他聊天的人，前一段时间还对着他认真说“再见”的人，就这样死了？
导师在电话中，还叮嘱他有空去一趟方彦家，方彦的父母有东西要交给他。
白祈安挂了电话之后，立马赶去了方彦家。
方彦的父母一起出来了，看到他的时候，并未见过白祈安的方彦爸爸问了方彦妈妈一句：“是他吗？”
只听得方彦妈妈轻声回了一句：“对。”
方彦爸爸闻言深深地看了白祈安一眼，而后什么也没说，将一封书信交给了白祈安。之后便转身回屋了。
方彦妈妈还站在门口，她手中紧紧抱着一本本子，看到方彦爸爸进屋之后，她邀请白祈安道：“你愿意进来一会儿吗？我这里有个东西，我想，你应该看看。”
白祈安手中紧紧握着书信，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进了屋。
方彦妈妈为他泡了一壶茶，交代他先看完方彦给他的信再看本子，而后转身进去了，独留白祈安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
白祈安坐了一会儿，似乎是终于缓和了情绪，慢慢打开了书信，过后很久很久，才缓缓折好，打开了本子。
几乎是一整天吧，白祈安坐在这个只有一个人的客厅坐了一整天。
而白祈安脸上止也止不住的泪水，不知从何时开始流的，也不知从何时停止的。
结尾
白祈安：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吧？真的很久不见了。
不知道你和大家最近都还好吗？
至今想起当年高中入学时和你们每一个人的第一次相见，都依旧清晰得映在我的脑海里。
自然，虽说对你的第一印象不是太好，但是和你的认识，总是令我怀念不已。
和你接触以后，发现你真的是一个难得的人。说你傻，但你总是精明得别人想要算计你都被反算计。说你聪明，却又心甘情愿地被我骂傻，这不就是傻吗？
事实上，有些话，我本来想埋在心里，一辈子也不说，然后我们各自成长，各奔东西，这样的场景，我不止一次的想过。
但没想到人世难料，原本的打算在突如其来的意外被轰然打破。
我一直很想告诉你，在每一次望着你的时候。
我喜欢你，白祈安。
在这种情况下告白，或许很煞风景，也很不合理，但是我想，这时候是最适合的。
希望你不要被这不负责任的告白给影响了，你还记得吗？
我曾经答应你，和你当一辈子的朋友，永远。
但，你可能没听出来，我说的那个永远，是永恒的远方。我知道，你对我的文字游戏一向不介意的，这一次，你应该也不介意吧？
白祈安，这一段时间，因为有你们，因为有你，我一直很快乐。
在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之后，我开始学会珍惜，我很庆幸自己在活着的时候感受到了爱情的感觉，真的，很感谢。
你应该多多少少有听过我不说再见的理由吧？其实，我小时候和最亲爱的姑姑最后一次的见面，最后一句话就是再见。
原本为此立下了誓言永不说再见，但是，我突然发现，再见或许也是一种希望。期望再次相见。
白祈安，你可以在看完这封信之后，如同关闭从前一般，打开新生吗？
这是最后一次说再见了，不管未来如何，祝愿你，永远幸福健康。
再见，白祈安。
方彦 12月29日
“再见，白祈安。”
——“再见，方彦，期望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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