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而喻

　　男人身材颀长，翻看文件的手骨节分明，西装的每个褶皱都显得一丝不苟，唇型偏长，却抿成一条不显任何情绪的直线，茶色的眸子像两颗剔透的琥珀，嵌在他白玉似的脸上。
　　是那种令人过目不忘的人。
　　所以白言很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个淡定自如地坐在自家沙发上的男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侧过头：“白言？”
　　声音是磁性的微哑，却是笃定的语气。
　　“你是？”白言不悦地皱起眉。
　　“喻玺。”他的唇线抿成一个客套的弧度，“打扰了。不过关于你爸爸的事情，我想我们需要谈谈。”他漂亮的眼睛里涌出摄人的冷意。
　　随着他的话，门啪嗒一声在她身后关上。两个同样身材高大的男人封死了她的后路。
　　她的心脏惊惶地跳动起来。
　　“你爸爸在上个月第一次走货时，被同行的一个叫耗子的男人吞了货，现在耗子不知所踪，你爸爸倒的是私货，没有上家追究，但是，他倒货的货款却是向我们公司借的贷。本来如果他返还贷款，这事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昨天，你爸爸携着二十万，逃了。”
　　他说的最后两个字将她脸上的血色冲得一干二净。冷汗沁出来。
　　“不会的…”她咬紧牙关，但声音已经惊惧得变了调。
　　“白小姐可以不相信，不过事实就是如此。”男人微微不耐烦地皱起眉，将手头的纸张递过去，“这是你爸爸签订的贷款合同复印件。如果你能找到你爸爸最好，那样我也不会叨扰你，不过，若是找不到……你还是做好准备吧。明天我再过来。”
　　说完他也不再逗留，起身离开。
　　白言如同一尊木雕，僵硬笔直地站在原地。背上的汗凉了，冷得她开始打寒战，小腿、指尖、牙齿、心脏。
　　第二天下班后白言打开家门，果然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她家沙发上。
　　“你倒是很准时。”她吃力地扯起一个笑，看似自然地将包包挂到撑架上，手心却已是冷汗淋漓。
　　喻玺微微一笑：“你也是。”他指的是她没有不自量力地逃走。
　　她扯扯嘴角，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咬牙说：“我没有凑到钱。”
　　他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我知道。”
　　他的平静让白言有些慌神，她皱起眉，手心更凉：“那你要怎样？”
　　似乎看出她脸上隐隐视死如归的表情，喻玺略略扬起眉：“其实你有二十万，只是看你舍不舍得而已。”
　　她猛地一呆，他抬手，他身侧的男人便从一旁的公文包内取出一个文件夹，递至她面前。她接过，一页页细细地翻阅过去。
　　他看着她，茶色的眸子里看不清情绪，像晨雾。
　　直到看完了，她还是怔然地执着页面，好一会才抬起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我答应的话，你们保证不会举报我爸爸，也不会再找他了吧？”
　　喻玺看着她，不知为何皱起眉：“当然不会。”
　　她的笑终于有了些许释然：“什么时候签合同？”
　　“现在。”他说着，接过一旁男人手上的笔递给她。她俯神在茶几上刷刷地签了，然后将文件调了个个儿，连同笔一起推给他。
　　他签过字，站起身：“什么时候取肾我会提前通……”
　　话音未落，一声啪的脆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喻玺迅速地偏身，有东西擦过他的肩，啪地穿透了茶几，只余一个小洞，裂纹以它为中心爬开。是一颗子弹！
　　前后不过一秒时间。
　　他身旁的男人迅速掏出一把银灰的消音手枪，利落地对着窗外子弹射来的方向开出两枪。
　　对面楼顶有一个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
　　“逃了。”男人低声对喻玺说，“他受了伤，要查么？”
　　喻玺眯起眸子，一抹血色一闪而过：“不用，他只是想警告我。许逸晟…他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男人将枪收起来，低声警告道：“你太纵容他。”
　　“老鼠再怎么折腾，也只是只老鼠罢了。”喻玺淡淡地说。
　　白言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或者说，不管他们现在说什么，她都无法冷静头脑去理解。喻玺这才注意到脸色苍白的白言。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给你十五分钟时间，收拾好东西，这里暂时不能住人了。”
　　白言直觉想逃开他的控制：“不要。”她一点也不想被卷入他的恩怨里面去。
　　他大概没想到她会拒绝，愣了一下，也不多说，只抬腕看了一下表：“还有十四分钟，你最好快点。”
　　她又气又惧：“你！”
　　“那些人是冲你来的。”喻玺旁边的男人看了她一眼。
　　“什么？”
　　“他们不想我拿到那个肾。”喻玺面无表情地说，“要是想活命，最好快点。”
　　十五分钟后，她已经坐到他的车里。车子迅速驶离她的住处，家在她的身后，一点点变小。她抿紧唇，抓紧包包的肩带，突然想到刘书，连忙掏出手机想给她发短信，一只大手从前面伸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手的主人已经灵活地推开后机盖，取出手机卡抛出窗外。
　　她愣住，愤怒地盯着前边的男人：“你干什么？！”
　　喻玺将机盖合上，递给她，淡淡地说：“你的朋友，不可信。”
　　她攥紧手机，气得全身发抖：“关你什么事？”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不再看她。
　　喻玺身边的男人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从后视镜里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嘲讽她的幼稚。
　　车厢里一时安静得诡异。
　　她也不再说话，只紧紧地攥着手机，仿佛攥着救命稻草。窗外的人越来越少，房子越来越矮，
　　树越来越多。
　　大片大片金色的稻田迎面而来，在黄昏的阳光里轻轻拂着金浪。自从离开家乡小城，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成片的稻谷了。白言滑下车窗，让夹着稻草干燥清香的风送进来。
　　稻香里，裹着醇厚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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