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离

　　琉璃。
　　如果没有遇见他，我之后的生命会是什么样。
　　在没有遇见他之前，我人生的初始，即使只有些年纪小的微薄记忆，因着之后的那场大火，件件都变得刻骨铭心。我拥有过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事物。显赫的家世，恩爱的双亲，全府合力的宠爱——锦衣华服，珍馐美味，胸前垂挂大内御制的长命锁，手上把玩西域传来的万花筒。
　　“琉璃，你看这一切好不好？”
　　记忆中那个最后团聚的除夕，美丽的娘亲贴着时新的花黄站在院子前，笑着对我说。
　　那个夜晚，父亲不顾祖父母的阻拦，亲手为我们放烟花。年幼的我看着天际的美景，惊喜的“呀呀”的叫唤。母亲低下头搓了搓我的脸颊：
　　“这样就那么欢喜啦。我们家琉璃以后会有更多更好的。”
　　我还记得，烟花的光亮照在她披风的毛领上，一闪一闪，映在她笑着说话的眼睛里，一闪一闪。我想，如果长大后，我也能如我的娘亲一般美丽。
　　只是谁能料到，到最后，我连自己的长相都看不见。
　　然后呢。只是一场大火，一夜之间带走了那个除夕我用眼睛所能见的一切美好，甚至是我自己的眼睛。
　　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我站在废墟上对自己说。娘亲临死前说，我得活下去。那么这眼盲幸存之后的每一天都当是白白赚来的，活过一天是一天。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在被带上山后，师公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他年少时脾性恶劣爱和师兄弟上山探险。他们时常会被困于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山洞里找不到出路。但他们从不担心。师公说，人若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待久，就能敏感的感知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微弱光亮，本能的寻找它，靠近它，抓住它，跟随它，然后走出山洞。
　　我便是那在山洞里困了太久的人。他叫丫头，丫头。我叫师父，师父。我却从未把他真正的当作师父。雪夜里，自他救下我之后，多过一天的生命是和他，多过两天的生命是和他，到最后，不知不觉他已成为我生命里的所有光亮。

　　如果你能带我走出这黑暗。
　　如果你愿意带我走出这黑暗。

　　若是可以，也许，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请允许我小小的奢望，在我和你一起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你只用轻轻的一句话就能将我之前的所有不幸悉数掩盖，我这不再被期待的人生能有重新幸福的转机。

　　结束一切后，行经终年水雾笼罩的大泽，命中注定般突然风起雾散。我听见大泽对岸有烟花引信窜向天空的声音，一如尘封记忆中那个万事圆满的除夕。请允许我贪心的认为这是上苍所给的暗示。

　　“你从未问过我的名字。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我叫琉璃。我只是想问你，你是希望我是留，还是离？”

　　请带我走出这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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