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自意，落错去

　　陆萍一看见夏然眉头就蹙紧。“你怎么穿这件衣服？快去换上周买的那件裙子，衬你脸色好看点。待会景南过来，你别穿这么寒酸丢脸死了。”
　　夏然往房间去，边问：“侯景南要过来？”
　　陆萍一听，手中的铲子敲了两下锅，语气更暴。“你连他要来都不知道？该不会你连他这两天出差都不知道吧？你是他未婚妻了，得学着上心点知道不？好不容易找到个觉得顺眼的，你不要又把人赶跑了，粘着点吧。”
　　夏然关了房门，从衣柜里拣出那条裙子。
　　夏爸爸翻了页报纸。陆萍从几年前更年期开始，这种独角戏一般尖锐的呼喝，在这个家已经成了固定的存在。
　　夏然大概也猜得出来，几天不见她和侯景南联系，陆萍便打了电话去旁敲侧击地追问，顺势把侯景南邀请来家里吃饭。
　　没有人比陆萍更关心她的婚姻了。

　　出了房门，陆萍在厨房，抽油烟机轰隆响。夏然瞄了眼，油烟缭绕着黄色灯光，流理台上凌乱散放各种食材，夏妈妈抓着锅柄用力炒菜，锅铲相撞清亮脆响。
　　终究没进厨房，在夏爸爸身旁坐了下来。
　　“和乐儿出去了？”
　　“嗯。”
　　“什么时候带小嘉再来玩，挺久不见那小孩了。”
　　“好。”夏然取了遥控器换台。“爸，你想抱孙子了？”
　　夏爸爸从报纸里抬起头。“哪个爸爸不想当爷爷？”
　　夏然轻笑。
　　“怎么？和景南处得不好？”
　　“没有的事。挺好的。”
　　夏爸爸看了眼厨房，压低声音说：“别太介意你妈的话。你知道的，她向来这样。”
　　“爸，被妈听到你可惨了。”夏然也低声打趣。
　　夏爸爸哈哈一笑，掩饰地又翻报纸，哗啦啦嘶响。
　　陆萍端了菜出来，看那父女坐沙发说笑，又不顺气：“来厨房帮忙，以后才知道怎么顾家。要是将来不会做菜景南嫌弃你怎么办？成天跟乐儿出去，看人家孩子都多大了，你也快给你爸生个孙，他退休都快长毛了。”
　　“妈，你歇歇，剩下的我来吧。”夏然接过菜。她从不和陆萍顶嘴，能顺着就顺着。
　　陆萍还想说什么，门铃响了。
　　“去去去，去接景南，这边我来。贴心点，懂不？”
　　进了屋，侯景南自然地开口：“爸，妈。”
　　“景南，出差辛苦了吧。”夏爸爸合了报纸。
　　夏妈妈从厨房出来，盯了女婿两秒，才呵呵一笑：“景南，坐坐，我做了你最爱的罐虾，今天一大早就去市场挑的，活蹦乱跳可新鲜了。”
　　“谢谢妈，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和夏然聊聊，我很快就好。”夏妈妈两手在围裙上摸摸，眼角吊高暗示夏然。
　　侯景南了然，夏然刚好端了水给他，被他顺势牵住手，拉到身旁坐下。
　　“走得仓促没来得及和你说，不怪我吧？”
　　温热相贴的触感，夏然任他牵着，说：“怎么会呢，别累着了才是。”
　　陆萍看两人牵手，满意地回厨房忙活。

　　夏爸爸又展了报纸。“景南呀，你去S市出差是因为这个吧？”报纸上是S市走私稽查的新闻。
　　侯景南放开夏然，主动坐到单人沙发上，洗了茶具冲茶。“是，S市缉私局出了功勋，上面借机表彰得厉害，我们这些旁支的就是去凑个人气，给S市攒足了脸面。”
　　夏爸爸嗜茶如命，夏然却不爱喝茶，端了杯水听两人唠嗑。上好毛尖冲泡了几轮，大半喝入夏爸爸肚子。“这种把戏，我们这些吃公家饭的都看不少。小然，让你妈煮清淡点，景南这两天肯定都是大鱼大肉油腻得很。”
　　夏然说：“当年你被宴请时懂得清淡二字，现在就免了三高之苦。”
　　夏爸爸拍拍大肚子：“你看我，当年吃了一肚子，现在老了，看到啥怕啥。一辈子都挤年轻时吃光了。”
　　夏宗礼退休前在政府那层级里混得开，多少算个三品高官。
　　侯景南对准岳父诚心尊重。“爸放心，我资格还不够，轮不到去帮领导顶酒。”
　　“不急不急，年轻人。现在是个科长就够，马上到你这一代往上升了。”
　　夏然去摸她爸爸的大肚腩，笑道：“升官那敢情好，别顺带升了个大肚子。”
　　夏爸爸大笑：“景南就是发福，你也不能嫌弃了。”

　　有陆萍在的地方就是热闹。晚餐陆萍一个劲地往侯景南碗里夹菜。“这虾好，可贵了，我守了两天才买到，一百一斤呢！你再吃这个焖菇，这菇营养价值高，是人家特地从云南带来的，平时我舍不得拿出来的。还是看在你面子上，他们父女才有这个口福。”
　　侯景南碗头堆了一叠。“妈，我自己夹，你吃吧，别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都一家人了我还客气啥呀。景南呀，你看什么时候约个时间，我们和你爸妈见个面，把日子给定了呀？我看下个月二十号日子挺好的，问问你爸妈的意思呢。”
　　“嗯，好。”侯景南说：“我爸妈在乡下，我找个时间带他们进市，两家人见见。”
　　“那好那好，小然见过你爸妈的了吧，亲家对小然还满意吧？”
　　“夏然这么好，我爸妈喜欢得紧。”
　　夏然安静吃饭，听话题落在自己身上，便应：“伯父伯母对我很好。”
　　“那就好，醒目一点。景南吃吧，你看我，一说起话就没完没了。”陆萍又给侯景南夹几筷子。
　　“妈，你吃吧，我自己来就好。”

　　“诶。”陆萍扒了两口，又说：“景南呀，你看我们都一家人了，有好事当然一起赚啦。宗礼最近收到风，有只基金势头足，赚得很，我们放了几万块进去，你看，要不你也放两三万进来，到时候赚了你拿分红。要没赚嘛，这两三万就是礼金，亏了宗礼填上就是。你看好不？”
　　夏宗礼一听，筷子落在碗边敲了几下，语气生硬。“吃饭归吃饭，餐桌上说这个干嘛？”
　　陆萍瞪她老公一眼，声调抬了几度：“说这个怎么了？都一家人还要看什么环境吗？景南又不会嚼舌根说不好，你急什么急？”
　　两老矛盾相向红了脸，夏然可以无动于衷，侯景南却是不行。
　　“爸，没事。妈说得对，都一家人了，不计较场合。三万块就当礼金，也算我支持爸投资。妈，我过两天就拿给你，先吃饭吧。”
　　“就是嘛，你看吧。”陆萍嘟囔。
　　夏宗礼重重哼了声。
　　随后陆萍安静了，几人各自心思回转，一餐饭吃得僵涩。
　　侯景南往身侧看了一眼，夏然面色如常，对上他的视线，唇瓣向上抿起。

　　饭后陆萍甚是殷勤，招呼侯景南喝茶吃水果，不再提餐桌上的话题。侯景南坐了会儿告辞，夏然自是被陆萍勒令送出门。
　　夏然本想送他到车库。侯景南再次牵住她的手。
　　“散散步吧？”
　　肌肤相触的温热感再度传递。那是夏然不熟悉的感觉。她微微握紧了那温度。
　　“我爸妈确实很喜欢你，昨天还问我什么时候能再带你回去。”
　　夏然喜欢黑夜里的侯景南，被阴影遮了部分，仅有眼眸中闪烁的弥光，看不清表情。“这周末可以，我不值班。”
　　牵手沿着花坛绕步，空气似是静止了几秒，又似是没有。侯景南说：“那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吧。”
　　“嗯。”
　　侯景南转身看着夏然，眼神幽深，有种想要看透这个人的认真与决然。握着夏然的手指抽开，一指一指用力扣住，变成十指交叉相握，却是松松散散，随时便可抽离。
　　“你能接受吗？会不会太紧迫了？”
　　交叉相握的手指带不来那种温热的触觉，指节相抵反而有些膈应。是谁偏爱这种相握的方式呢？
　　“不会。我想得很清楚。”
　　侯景南始终没有移开视线，那深潭的眸里有吸磁般的魔力。夏然停下脚步，注视他眼里的光芒。
　　“对不起。”
　　夏然摇头。“不需要这句话。”
　　怎样的婚姻方式，都是她自己选择。
　　不需要“对不起”。但他似乎只能给这三个字。
　　夏然笑容轻绽，说：“不要有太多压力。回去好好睡，有黑眼圈了。”
　　“嗯。”侯景南环住夏然的肩膀和腰，将人带进怀。
　　夏然无措，身子僵硬。
　　侯景南的怀抱并不紧实，夏然缓缓放松自己，反手抱住他。此刻偎依进的这个胸膛，也许将伴随她一辈子。
　　“我会努力的。”最后，夏然只听到这句话。
　　两人没谈关于钱的话题，对于餐桌上的那戏幕，侯景南也没有问出他的质疑。
　　第二天侯景南就把三万块送到陆萍手上。陆萍有些惺惺作态的笑容他只当视而不见。他要娶的不是那个家，而是那个女人。对于那个女人，他疲惫得不想去怀疑。
　　他想相信。

　　美人夏医师要结婚的消息在医院里疯传，每巡查一个病房，病人们都轮流和夏然说恭喜。神经内科里多是年纪大耳朵不灵脑力不好，拉着夏然问对象工作人品，转头又问小夏啊是不是快结婚了。结婚好啊小夏是个好老婆。其它病床上的就跟着附和。
　　那些千方百计给夏然介绍相亲的，只得可惜地打消念头。
　　夏然巡一圈回科室，足足多花了一倍时间。还没能歇息就被人点名。
　　“夏医师，你的追求者又来了。”
　　护士小婷睫毛眨得飞快，冲科室门口做鬼脸。
　　“成医师，夏然快结婚了哦，你还总来窜门，是想抢亲呀？”
　　成方有些尴尬，平时他追夏然追得太高调，如今美人有主，那幸运的男人却不是他！
　　神经内科最耍宝的就是这个小婷，成方就爱取笑她：“就算夏然这朵花被采了，我也会常来的。内科都是美女的境地呀，我看小婷你就不错。”
　　小护士啐一声：“成医师，你老不正经的。”
　　“男人三十一枝花，我魅力正当时哩！”
　　“是，好一朵美丽的老菊花。”
　　全科室都笑喷。小婷的毒舌全医院无敌，弱者向来不敢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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