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了谁的梦

　　是夜，月明星稀，秋风飒爽，街灯拉长了影子，显得人格外修长。秦桑在宾馆待得闷，也很想回D大以及周边好好逛逛，权且当做怀念吧。秦桑第一个目的地就是萝卜街，萝卜街上，昔日一格一格的小店铺早已不在了，换成了一排气派恢弘的商店，书店居多，还有各色咖啡厅、茶餐厅、服装店、鞋店，不管是情侣约会，还是朋友相聚、一个人转悠，萝卜街都是极好的去处。萝卜街也不叫萝卜街了，改名为秀水大道了；可是对D大的学子们来说，萝卜街永远是萝卜街，永远是D大后门的休闲一条街。当初秦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休闲一条街非要取“萝卜街”这样俗气的名字，有人说是因为有一家店的萝卜特别好吃，也有人说萝卜街的第一家店就叫“萝卜”的缘故，反正秦桑是一直没有弄清楚其中的原因。
　　“萝卜街就萝卜街，一个名字，为什么那么较真？我们都叫习惯了！”
　　“那人家就是不知道嘛！这么俗气的名字，我想考证下缘故怎么了？瞧你一点求知欲都没有的样儿，这不知道你怎么上的D大？”
　　“嘿嘿，我可是D大第一才子，学贯古今中外，有什么不知道的？”
　　“吹吧你，连萝卜街这名字的由来都不知道，还自诩为D大第一才子，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赶明儿出去了别跟人说我认识你啊。”
　　“你敢！”
　　……秦桑一笑，怎么又想到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岳凯霖和秦桑是多么单纯，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其他的都是小问题，根本不会想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事情，琐事、烦心事，甚至让人悲痛欲绝的事。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陈奕迅的《十年》飘到秦桑的耳中，熟悉的旋律，在夜深人稀的时候，最是令人感伤。唱的好啊，“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流？”
　　只可惜，十年了，秦桑跟岳凯霖，连朋友也做不了，还是像十年之前决裂一样，注定老死不相往来。
　　沿着秀水街，秦桑顺势走进一家咖啡厅，本打算点一杯清咖，却不自主地只点了一杯草莓奶昔，坐在靠窗的位子，静静地喝着。咖啡厅的名字还是“转角”，只是内部的布局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副模样了。转角是D大人最喜欢去的咖啡店，“Corner Coffee”配上绿色的标志，隐约让人有种将有艳遇的宁静之感。在遇到岳凯霖之前，每次去转角，秦桑总会点一杯Caffè Latte，奶跟咖啡混在一起的感觉，奶多香浓而冲淡了咖啡的苦涩，正合秦桑的胃口；偶尔会叫一杯Cappuccino，希望象征爱情的Cappuccino真的能给自己带来想要的爱情。但是跟岳凯霖一起来，他每次都会点奶昔，而且还是小女生特别钟爱的草莓奶昔，每每这时秦桑就会笑他不够男人味，而岳凯霖则会淡淡一笑，说不习惯咖啡的味道之类。后来，每次看到奶昔，秦桑都不由自主地点草莓奶昔，而对咖啡，因为工作太忙，经常需要依靠咖啡因支撑，渐渐地爱上了清咖，但从那之后却没有再碰过Caffè Latte和Cappuccino了。
　　秦桑透过咖啡厅的窗往外看街景，昏黄的灯光营造出别样的意境来。耳边一曲 Kiss The Rain，很宁静的调子。
　　待到要付钱的时候，秦桑惊叫起来。
　　正当窘境，一只手伸过去，付了钱，并递给秦桑专属于她的点缀着红蓝装饰物的米白色钱包。秦桑看那人，正是岳凯霖。秦桑张了张嘴，最后对他粲然一笑，仿佛只是故友重逢：“多谢。”
　　秦桑仔细打量他，他只是随意着了件蓝格短袖衬衣，微微蓄了点胡子，显得要比实际年龄大。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岳凯霖的穿衣风格还是老样。秦桑耳边不禁又响起岳凯霖的话，他说他最喜欢穿衬衣，因为有笔挺的领子和精当的袖子，而一个成功的男人最注重领子和袖子，谓之为“领袖”之风。这一点，被秦桑鄙视过N次，一个真正有领袖之风的男人会刻意穿出“领袖”来？
　　年纪大了，人的长相略略变了，穿着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
　　“我们，可以一起走走吗？”岳凯霖似乎很艰难地说出口。
　　秦桑微笑：“不是一直很想见我吗？到现在才出现，我还以为某人要一直避而不见了。”
　　岳凯霖嗫了嗫嘴，神色立刻变得轻松起来：“你还是那么伶牙俐齿，一点没变。”
　　“你也一点没变，还是穿着那件让我嫌恶无比的衬衫。”
　　“哪有？这是我前几天新买的。”
　　岳凯霖一脸认真，秦桑立刻噗嗤一笑。果然，还是以前的相处模式，一个似乎高高在上不停打趣，一个傻傻应付生怕出错。
　　秦桑意识到这一点时，立刻沉下脸色，道：“蔡老师让我开导开导你。”
　　“我不需要你开导。”
　　十年了，秦桑历经律界的大小风浪，当初的棱角早已被打磨光滑，而岳凯霖，因为蔡教授的缘故，在学术界一直顺风顺水，对人情世故依然不以为意，说起话来让人呛得慌。
　　这样的对话，是如此熟悉。当初岳凯霖要对秦桑表白时，那时候的秦桑是有多傻，试图通过说道理的方式说服岳凯霖放手，可是谁料秦桑竟陷入了岳的怀中，从此过起了“非人类”的生活。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或者去外面转转，你来选？”
　　要放在平时，秦桑肯定果断地在转角继续喝一杯，或者果决地沿着秀水大道转悠，绝对不会给对方任何选择或者反驳的机会。可是，为何秦桑一遇到岳凯霖，就会变得优柔？
　　“你说去哪就去哪。我听你的。”
　　仿佛回到十年前，每次岳凯霖不做选择的时候，秦桑总会生气地走开。这次也是一样。秦桑甩开咖啡厅的门就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这个岳凯霖，十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秦桑气闷地想。
　　“桑儿，你慢点！”
　　秦桑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岳凯霖：“你刚才叫我什么？”
　　“对不起，桑儿……哦，不，秦律师，秦桑秦大律师，对不起……”
　　“这还差不多。”说罢秦桑又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走了一会儿，岳凯霖不说话，只静悄悄地跟在秦桑的后面，要不是看到他一晃一晃被拉长的影子，秦桑还以为自己身后没有跟着人。
　　“喂，我说你，十年都过去了，你怎么一点进步也没有？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
　　“我……桑儿……哦，不，秦律师，我……”
　　见岳凯霖婆婆妈妈的，秦桑丧气道：“既然你没什么话要说，那我先回去了。”
　　“别……桑儿，哦，不，秦律师……”
　　“算了，看你别扭的，你就叫我秦桑吧，算是同学情分，别律师来律师去的，是不是我得称呼你一句岳教授才好啊？”
　　“是是是……秦桑，你原谅我了吗？”
　　“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笨嘴笨舌的。”秦桑说不出为什么，十年了，除了最初很气愤之外，时间久了，秦桑早已不知道记不清当初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了。
　　“十年都过去了，该忘记的我早忘了，不然人活着多累啊！”秦桑看岳凯霖将信将疑的样子，继续道。
　　“真的吗？你别骗我！”岳凯霖在秦桑面前，还像个受委屈的小孩一样。
　　“你还像以前一样，总是不信我的话。”
　　“那我一开始很相信你的嘛，是你老是骗我，我被你骗怕了……”
　　“十年了，一切都不一样了。”秦桑叹口气，不管时光怎么变幻，秦桑和岳凯霖的对话方式似乎千年不变。秦桑总是占据话语的主导，岳凯霖不管多能说，在秦桑面前，总是像个傻子一样用再多的语言也表达不清心中真正想说的话。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牵牵手就像旅游/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怎么又是《十年》？”秦桑笑笑，今天已经第二次听到这曲子了。
　　“难道这不很应景吗？”
　　秦桑冷笑。岳凯霖说出的话总是让秦桑心中发闷，一点情趣儿也没有。所以后来陆深山才能那么容易地将秦桑从岳凯霖身边抢走。可是岳凯霖还浑然不知个中缘故。
　　“你，为何还是一个人？黎敏和言欢欢两人都挺好的，你随便选一个，也总比一个人强吧？”秦桑彷徨许久，犹豫着要以怎样的方式问出口，想还是直接发问比较省事儿。
　　“你还是生我的气。”
　　“我说过了，十年过去了，该忘记的早忘记了！你干嘛要回避我的问题？”
　　岳凯霖黝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秦桑，一如回到初见时岳凯霖看秦桑的模样。“你呢？你不也一样？”
　　“呵呵，你倒打听得多！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岳凯霖听到这话，仿佛晴天霹雳，身子晃了晃方定了神。
　　“你也不想想，我都是三十岁的老女人了，身边怎么会没有人？世间也只有你这样的奇葩，蔡老师给你介绍多好一姑娘啊，干嘛还对老师发火？”
　　岳凯霖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最讨厌你咬唇了。我记得我曾说过很多遍了。”
　　岳凯霖立刻松开了唇。
　　“不说话吗？那我也没必要跟你磨叽了，你爱怎样就怎样，与我无关！”秦桑心想明明已经给岳凯霖很多机会解释了，可他硬生生错过了。他总是这样，木讷，不解风情，空有一番爱人的炽热情感。
　　“桑儿！”岳凯霖从秦桑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将头埋进秦桑的脖颈中，呼出的热气挠得秦桑耳根发烫。
　　“桑儿，不要离开我。你已经离开我够久了，我不会再放开你，我不准你再离开我！”
　　若是十年前，秦桑为岳凯霖这样的行为动心过，停留过，可十年后，他还是这样，秦桑只会觉得这世界都变了，人却还是原样，真可笑。
　　“够了！岳凯霖，你给我认认真真地听清楚了，我秦桑已经跟你岳凯霖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现实点！看清楚，你是你！我是我！”
　　秦桑推开岳凯霖，气喘吁吁，怕岳凯霖不死心，继续道：“岳凯霖，为什么十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真是白活了！”
　　“我每天都想梦到你，可是每天都梦不到你，我的梦都荒芜了，我是白活了……”岳凯霖的心理防线像是要崩塌一样。秦桑看着眼前的男人，既心疼又鄙视他的没出息，想着一走了之，不再理会。
　　岳凯霖紧紧抱住秦桑，像是在辩诉般重复着：“桑儿，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跟黎敏在一起，那次只是意外，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言欢欢的事情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这种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就算相信你又怎样？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
　　“我们一定回得去的。我爱你，你现在还是爱我的，对吗？”
　　“对不起，我已经不爱你了，你于我而言，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如果你再过分点，那么就陌路人好了。”
　　“桑儿，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你忘了，我向来就是这么狠心的，当初是，现在也是。所以我劝你，还是过正正常常的生活吧，别陷在过去的回忆里，想想当下，难不成你真要孤老终身、让父母遗憾么？”
　　“你看，你还说你不爱我？你明明是关心我的！”
　　“岳凯霖！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要不是蔡老师所托，我见都不会见你！”
　　“你不见我没关系，我见到你就行。从你进礼堂开始我就一直暗暗地看着你，想着你，对我来说，你能离我这么近，肯跟我说话，我就已经很幸福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岳凯霖，瞧你这点出息！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要从政进□□法制办的么？现在倒好，窝在学校搞研究，搞得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因为每次我说要从政，你就不欢喜了。我知道你喜欢蔡老师那样学识渊博的，所以我就做了一个学识渊博的教授，想着你会欢喜……结果，你还是不喜欢我，对不对？”
　　“岳凯霖，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也不讨厌你，不爱你也不恨你，因为我跟你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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