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砂

　　15岁那年的初夏，庭院里的栀子花开的极盛。
　　洁白素雅的花朵被包围在郁郁葱葱的绿叶里，随着夜风弥漫出清丽的芳香。
　　倪静用清水浇洒好花草后，屋子里就传来了水杯被砸碎在地板上的响声。
　　紧接着，就是爸爸的怒吼：“快把酒给我！”
　　“没有酒了！家里的酒都被你喝完了！”妈妈也吼了起来。
　　“没有酒你不会去买？！”
　　屋内又传来一堆空酒瓶撞碎在地板尖锐的声音，让倪静担心地板上是不是又多了一条划痕。
　　“家里已经没钱了！”
　　“没钱？”
　　爸爸忽然大笑起来，像听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一般。
　　“你天天去外面找男人，他们没给你钱吗？”

　　又是这样，每天吵来吵去，他们不会厌烦吗？
　　倪静走进屋，就看到满地水杯和酒瓶的玻璃碎片。
　　爸爸从后面扯着妈妈的头发，眼里闪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
　　“爸，我房间的抽屉里还有三百元钱”
　　那钱是她明天准备买英语参考书用的。
　　听到她的话，爸爸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松开了妈妈的头发。
　　“还是女儿懂事”
　　古铜色的脸，愤怒的表情慢慢消散，却显得十分僵硬。
　　“那是我给她的钱，你不能动！”
　　妈妈挡在他面前，脸涨红一片，冲着他喊。
　　爸爸死死盯着她看，客厅里有股阴暗的风吹来，让倪静身子一抖。
　　“啊！”
　　妈妈被他甩到地上，一声惨叫。
　　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深深扎进了她的手心，有血涌到了地板上，触目惊心的颜色，开出了花。
　　倪静害怕的忘记了呼吸，头有些晕起来，胸口闷闷的恶心，想要呕吐。
　　爸爸此时如一头暴怒的狮子，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今天让你的乖女儿看看，你究竟是什么货色！”
　　嘶！爸爸一把撕破她的黑色长裙，雪白的肩和精致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
　　“不要…”
　　妈妈惊恐的看着他，全身害怕的颤抖。
　　“你不是最喜欢在男人面前脱衣服吗？今天我满足你！”
　　又是一声撕裂，爸爸眼睛充血，额头暴出了一道道青筋。
　　接着，一个耳光重重扇过去。

　　“…小静…”
　　妈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心里涌出的血越来越多。
　　倪静听到这声轻微的呼唤，才反应过来。
　　慌慌张张的跑进房间，从抽屉里拿出钱，又跑回客厅。
　　“爸，钱都在这…全给你…不要打妈妈了…”
　　可是，爸爸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
　　他的手慢慢伸到了妈妈的脖子，看着她苍白的脸，他愤怒的目光充满憎恨厌恶。
　　“都是你！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
　　厚大的手在她脖颈处加大力道，掐了下去。
　　“爸…”
　　倪静被他愤怒扭曲的脸惊吓的退后了一步。
　　虽然爸爸以前也经常喝醉酒打妈妈，可是他今天根本没有喝酒！
　　粗壮的手臂暴出条条青筋，紧紧掐住妈妈的脖子，眼里喷出滚滚怒火，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很久以后，倪静才知道，那种失去理智的狂乱，是父亲濒临死亡的绝望和挣扎，他想和妈妈一起死去。

　　“唔…”
　　妈妈的身体不停的挣扎着，脸由苍白变得铁青，手乱抓着爸爸后背。
　　倪静仿佛失去了思考，手脚发冷，瞪大着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们挣扎在一起的身体。
　　就在妈妈快要失去呼吸的那一刻，爸爸突然放开了手。
　　他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发疯般的跑了出去。

　　*

　　夜深了，庭院里栀子花弥漫着浓郁的清香。
　　倪静收拾着客厅地板上的玻璃碎片，还不能从将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将才…爸爸差点掐死了妈妈…
　　她从来没看见过爸爸眼睛里深刻入骨的恨意。

　　妈妈已经用纱布包扎好手心，依旧有血渗出来映在纱布上。
　　一定很痛吧？
　　又看见她脖颈上深紫色的伤痕，倪静心里悔恨自己极了。
　　如果最后不是爸爸松手，妈妈肯定就…
　　她怎么能那么胆小？！
　　看着妈妈受伤，她居然什么也做不了。

　　“妈，你快回房间休息吧”
　　倪静发现她一直望着窗外，暖色的灯光下，她脸白的有些惨淡，眼睛里有飘离的空洞。
　　“妈，你没事吧？”倪静担心的看着她。
　　“只要有他在，我想要的生活就永远都实现不了”
　　风柔柔的吹起客厅窗户的白色窗帘，吹散她为妈妈梳理好的褐色长发。
　　“他死了该多好，该多好”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轻飘飘洒在微风中，像是梦里呓语，有种无力的忧伤。
　　倪静却吓的莫名紧张，她知道妈妈说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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