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心焚

作者:慕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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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相处之道


      澹台府中忽然多出了两个人,梅萼,和她贴身的丫鬟。
      还在梅府的时候,梅萼的随侍少说有四位,有掌熏香灯烛的,有掌四时果食的,有掌首饰衣物的,也有掌书画笔墨的,也有陪她一同绣花,酿酒的。梅府只有她一个独女,自然是宠溺的很,加上她天资聪颖一点就透,琴棋书画之中后两者倒也颇有建树,而琴与棋她兴味索然,大致了解一番后就没有深入地研习。
      只是梅萼嫁入澹台府时,却只带了随侍她衣食起居的香桃。
      母亲问及时,她只是回答:“澹台家只不过一位老仆,我一个人带那么多丫鬟似乎不妥。白白担了他家中的支出。娘放心,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母亲终也不能强迫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爹也是为你好,可要让你嫁到梅家去……小芩,苦了你了。”
      其实苦不苦,梅萼心里最清楚。澹台月的态度对她似乎准备不管不问,她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而已,其他的,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来到澹台府的第三天,冷叔领着梅萼搬到了馨园。
      澹台府分设三园,馨园,雅园,沁园。澹台家前几任家主与其夫人皆住在雅园,而沁园则是书房杂室,而馨园设于澹台府东南角落,清静幽雅又偏僻,据传闻中说多是给澹台家的老人颐养天年所用。只是不知何故,这几代的澹台家族人皆是薄命,馨园往往空置多年。最近一次有人入住,还是澹台府的上任大夫人钟离离,澹台月生父澹台宇的妻子,终生未有所出,虽说是近几代中寿数最长的,却也在澹台月十二岁时就因病过世了。
      听着冷叔说及澹台家的家史,梅萼蓦地一愣:“照你这么说,澹台月他……是庶出?可澹台家主,不是从不允许另娶姬妾么?”
      冷叔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梅萼耸了耸肩,抬眼看着院门前匾额上的“馨”字,苦笑道:“那,澹台月将我送到馨园,是希望我老死园中么?”
      冷叔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只因夫人性喜梅花,府中唯此地梅花开得最盛,少爷才吩咐小人将此处收拾妥帖让夫人居住。”
      一直跟在梅萼身边的香桃颇为不满:“雅园和馨园相隔深甚,哪有新婚夫妻便分房而居的道理。澹台少爷既然娶了我家小姐,就……”
      梅萼倒并不在意这些,略摆了摆手,示意香桃不要多言,状似无意地询问道:“这府内上下都是冷叔打理么?”
      “是的,夫人。”
      “整个澹台府都由冷叔一人打理,着实辛苦。日后若有什么是,尽管吩咐香桃便是。”梅萼稍稍点了点头,“不过,这偌大的澹台府仅靠你一人是否会觉得太累,为何不多请些洒扫的丫鬟呢。”
      冷叔摇头道:“早年却有些洒扫的丫鬟,近些年都让她们回家去了。澹台家的许多事情交给别人来做我与少爷都不会放心的。”
      言下之意,澹台家似乎有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梅萼眼珠子轱辘一转,似乎是有了些打算。
      冷叔退下后,梅萼吩咐香桃收拾被褥,自己却独自绕出了馨园,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绕出了澹台府。
      街是熟悉的街景,澹台府与梅府这般街景,行在路上似乎同往日没有任何分别。唯一变化了的,只是偶然间遇到相熟故人,都只会唤她澹台夫人,而再非梅姑娘。在旁人眼中,梅府是当朝重臣之府,澹台家早已无人在朝中任职,两家的结亲于梅家而言可以称为下嫁,加之前有皇子提亲的传闻,更是对梅家老爷的选择颇有微词。
      梅萼自然是将那些闲言碎语听在心里。她并未问过父亲将自己嫁与澹台月的缘由,父亲赏识他,无论她如何询问终归都会绕回才情心性,说不得真正的原因,既如此,她便不必多问。但她终究心傲,无论澹台月待她如何,她始终都是那名正言顺嫁进了澹台府的夫人,百年后也要归入澹台家祖坟的,自是容不得旁人再议论下去。她拧着眉心望向聚集在一处的三五路人,那几人觉察到梅萼的视线,心里一惊,急忙闭上嘴推搡着离去。
      “唉……”收回目光,她不禁低声叹息。
      这竟是她的新婚,她竟是澹台家的夫人,无怪旁人嘴碎,连她自己都有些迟疑,她这算是哪门子的结亲。
      她在街上闲转了小会儿,香桃就追了出来。
      “小姐小姐,你可叫我好找。”香桃似乎跑得很急,站在梅萼跟前大喘气,“我还以为小姐去见了澹台少爷,还往那雅园闯了一回。”
      梅萼苦笑着看她:“那你见着他了?”
      “嗯,少爷……不,姑爷他在房中读书,我问了小姐的下落,姑爷他说小姐大约是出门去了,所以我才追了来。真没想到姑爷说的没错。”
      “大约他也知晓我在澹台家中无事可做吧。”梅萼想了下,又不禁好奇道,“他只是在读书,没做旁的事情?”
      香桃想了会儿,点点头:“是的,姑爷桌上只有书册,啊,外加一杯茶,其他便没了。”
      “真不知他这十数载是如何度过,若是令我终日只得面对着万卷册,倒不如给我棵歪脖老树一了百了。”梅萼思前想后,牵起香桃的手,“走吧,这街景也看了十数年,委实无趣。你随我去一趟雅园,待我看看他读的是哪位名家手笔。”

      澹台月对梅萼的造访并不意外,新婚之夜将她冷落在屋内,足足两日未有照面,若是换了位性子刚烈的,只怕第二日清晨便来找他诘问。梅萼虽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终究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她不会向他发难,但也总会问个清楚明白。
      梅萼领着香桃走进雅园时冷叔便已先一步向他通报,澹台月思忖一阵,向冷叔吩咐道:“麻烦冷叔去四方斋一趟,我向李掌柜订了一盒梅花糕。”
      “是,少爷,需要吩咐连夫人的午膳也一并准备吗?”
      澹台月微愣片刻,点头道:“嗯,让厨子多添些佐料,照着给她送去的份量。忽然换了口味,恐怕她会不习惯。”
      “少爷前两日特地邀了梅府的厨子来,为何不告知夫人呢?”
      澹台月淡淡地扫了冷叔一眼:“冷叔,再不去取梅花糕便要赶不及午膳了。”
      冷叔心知澹台月不会再让他问下去,识趣地福了福神,随后转身离去。踏出屋门外三两步,梅萼同香桃也到了他面前,他又朝梅萼行了一礼,见梅萼身上披着斗篷,好心提醒道:“少爷屋内刚起了火炉,夫人还是先解了斗篷,不然怕是会燥热难当。”
      “多谢冷叔。”
      梅萼浅笑着解了胸前的系带,褪下斗篷交给了香桃。她踏进屋内,整间屋子果真如冷叔所说,温热如春夏交集,虽是寒冬时节,但即便是她曾住的梅府小园,也不曾起过这样旺盛的暖炉,仿佛要将整间屋子烧灼一般。
      若是以后来到雅园,恐怕身上的衣服该先褪去一层。她抬手在脸颊边扇了扇风,伏案的澹台月忽得抬起头,注视着站在门口的她。梅萼凝望着他,这个两日之前成为了她夫君的男人,她对他的面容仍是有些陌生,但那淡泊滋味却已经牢记在心。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雅,她悻悻放下手,走到了澹台月的桌边。
      “两日未见,夫君。”她自认自己的语气尚算和善,她对澹台月有怨,但想及他那孤冷的性子,不知为何产生了些许容忍情绪。
      澹台月朝她淡淡地笑了下,嘴角的弧度甚至比不上她微曲的一根发丝。他往一旁挪了个身位,朝她招了招手,梅萼迟疑稍许,还是提起裙摆坐到了他的身边。她低着头,看见了他桌上的书册,《伤寒杂论》《药石通志》,摊在最上的一册是《黄帝内经》。梅萼有些奇怪地看向澹台月,问道:“我竟不知澹台家何时成了医者世家?”
      “兴趣而已,夫人若是喜欢,书阁内的书都可以随意阅览。”澹台月合上《黄帝内经》,看向梅萼,“ 你来这里,并非为了这些书册。”
      梅萼见澹台月主动提起,便打开天窗:“为何娶我?”
      “梅大人亲自修书。”
      “我知道是父亲的意思,但你本可以拒绝。”梅萼忍不住拔高了声调,“新婚之夜弃妻子于不顾,你并不想娶我,不是吗?”
      澹台月极为认真地望着梅萼:“若我这一生中会娶一位女子为妻,这位女子便一定是梅萼小姐。”
      当真是极好的情话,若是换了旁人来说,梅萼都会当她是真心的蜜语甜言,会为它脸红片刻。但说这话的人是澹台月,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朗读着书页上的某一行字句,叫人看不到一点心意。
      分明他的声音动听似山泉水。
      “若是我今日不来,你是否就在这里读上一整日的书?”
      “我想是的。”
      “那被你迎娶的女子可真是不幸。”梅萼用像是评价的口吻来形容自己,“面对着这样的夫君,与独守空房有何区别?”
      澹台月眼眸暗了暗:“确实……并无区别。”
      “……罢了。”梅萼叹了口气,“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我见馨园有一座地窖,恐已弃置多年。我可否将家中的冷梅酒搬入其中?另外,馨园中的库房我也想挪作酿酒用。”
      澹台月点了点头:“好,有需要采买的可以交给冷叔去办。”
      “你不介意?”
      “夫人是说馨园吗?不介意,如今馨园是夫人的,夫人想如何做都可以。”
      梅萼笑了下:“有时候竟觉得你这寡淡性子还是有一两好处的。既然同你说完,那我便回去,不打扰你了。”
      梅萼正要起身,澹台月却唤住她:“既然来了,用完午膳再走吧。”
      “也好。”她爽快地答应下来,“只是你这屋子实在燥热得很,我去门口吹吹风。”
      她还是起身离开,站在门前同香桃说起话来。澹台月看了看身侧空出的位置,复又抬起头望着那一双背影。他伸手碰了碰桌上的茶杯,即便在这样的暖室里,茶还是凉了,瓷杯冷得他手指一颤,竟有些不习惯这样忽然消失的热度。
      冷叔回来得早,进园子时还带了一衣的飘雪。他瞧着梅萼站在门边,大约也猜到她不适应室内的温度,便没有多问。梅萼见他提着个楠木盒子,里面倒不像是从厨房那儿拿来的午膳,便有些好奇地问他:“冷叔是出了趟门吗?这是什么?”
      “少爷前几日特地去四方斋订的梅花糕,夫人爱喝冷梅酒,许是也会钟意这些糕点。”
      “特地?”梅萼不禁重复了这两个字眼,他也会在意她的喜好吗?
      冷叔点点头:“李掌柜听闻了少爷夫人大婚的消息,还送了坛家里珍藏多年的梅花酿,不知与夫人所酿相比如何。我已将它送去了馨园,夫人回去后就能瞧见。还有这盒,夫人稍会儿也一并带走吧。”
      “多谢冷叔了。”梅萼正要唤香桃,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快要用午膳,不如一起吧。”
      言罢,她从冷叔手中接过楠木盒,转身重新走进屋内。澹台月已经重新读起了书,身旁却还空着刚才的位置,像是特地留给她一般。梅萼轻轻将盒子放在没有铺上书册的空处,掀开盖子,取出其中瓷碟,木盒虽大,藏于其中的梅花糕却只有几块,但胜在香气四溢,模样也小巧精致,每一块的纹案都不尽相同。
      正中央的那一块用深桃色的香粉写了个“囍”字,梅萼指了指那块梅花糕,抬起头问道:“这是你的意思?”
      澹台月瞥了一眼,否认道:“并非。约是李掌柜知晓你我大婚,刻意为之。”
      “大婚……吗?”梅萼笑了笑,“左右午膳还未备好,我也有些饿了,便就在这里尝尝吧。”她取出写了“囍”的梅花糕,却没有吃下,而是伸手喂到了澹台月的嘴边:“然而却是得夫君先尝。”
      澹台月看向她,每一举动都似大家闺秀般修养,然则这是否为她心中所愿,即便她不行于色,他也能看懂一二。
      他叹了声,抬手取过梅花糕,浅笑道:“有劳夫人。”
      梅萼弯了下嘴角:“不客气。”
      香桃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家小姐和姑爷,她自小待在小姐身边,是最了解小姐脾气的人。小姐性子极好,但毕竟是家中独女,自小受梅家老爷教导,衣食起居都得行规矩,方才的举动若是被老爷瞧见,必然会指责她的行为不端,而小姐也清楚老爷会数落,所以从不会轻易破了规矩。
      所以刚刚那是?
      香桃十分困惑地将视线移向了新姑爷,他气定神闲地让出一册书给了小姐,似乎并不在意梅花糕的碎屑落在书页里,这都是梅家老爷绝不允许的事情。
      香桃敲了敲身旁的冷叔,说道:“姑爷真是个奇怪的人,对小姐冷落,却又不介意小姐不合礼仪。”
      “少爷自幼丧母,便养在大夫人那里,大夫人虽膝下无子,但少爷毕竟不是他所出,自是对他冷薄。老爷过世之后,大夫人住去馨园,就再也没有管过少爷。”冷叔哀哀地长叹一声,“这十数年,怕是只有夫人能同少爷这般亲近。”
      “亲近?”香桃不满地嘟囔,“连洞房都不肯的亲近吗?”
      冷叔没有回答她,只是无奈地摇了下头:“我该去取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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