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殇

　　霍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抑或是感情这东西从来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开始键。当你发现时，他早已生根发芽。如果轻易地拔掉，才惊觉连着血肉的痛。
　　还是说，是爱情？
　　他和苏未的第二次见面只是一瞥而过。
　　霍家小妹初八就赶回学校补课了，水深火热的高三她才过了一半。那天当叔叔的霍禹被命令开车给侄女送落下的行李。到了才发现他们已经开始上课了，一看发现是苏未的历史课。教室里开着空调，那人就穿了件米色的毛衣，一手拿着卷曲的书本，一手拿着支白粉笔，眉间微皱，似乎在给学生极力说明某些问题。阳光穿过那只在空中虚晃的手，看得见起舞的粉末，围绕着一只纷飞的白鸟。
　　霍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也没叫小妹出来，把行李交给他们班主任，就火急火燎地走了，于是也就错过了讲台上那人的匆匆一瞥。
　　第二天他就去了新疆，有个合作较好的客户一直说让他过去游玩，还包吃包住。霍禹想着，反正在家也是被一群人碎碎念，再说霍小妹也去学校了，他就成了家里最小的，也是最被教训的那个，还不如趁假期出去走走。
　　他到乌鲁木齐的时候阳光正好，晒得他什么烦恼都抛到脑后了。全球变暖带来的暖冬现象并没有减少人们过年的热情。虽然古尔邦节才是维族人真正的“大年”，但这也不妨碍汉族民族春节的庆祝。霍禹由向导带着，在热闹的集市里给家里的每个人都挑了礼物：有母亲和大姐的披肩，有给二哥的烟丝，有给小吃货霍小妹的干果，还有……
　　“老板，这个多少钱啊？”看见那副羊皮手套，霍禹又想起了苏未那双怎么也暖不了的手，想起了大年夜的月光下那双温柔的眼，原来飞机上自我暗示的遗忘功能全都白费了。
　　当然，他还是买下了。回旅店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阳光早就没影了，霍禹看了看寒风中裹成一团回家的路人，没想到结束来得那么早。

　　科学表明，缺少阳光容易得抑郁症。霍禹想着自己现在就够抑郁的，他和梁君签离婚协议的时候都没这么纠结，看着今天买的羊皮手套，脑子里却是那只阳光中飞舞的白鸟。
　　“搞什么？那就是只男人的手而已！”
　　男人？自己为什么要强调那是男人？
　　“人家手脚冰凉，买副手套送他有什么不对？”
　　只有一面之缘，哦不，两面，你干嘛还要关心手脚冰凉的问题？
　　“……他是小妹的老师，我这是谢谢他的教导之恩！”
　　教导之恩？用得着送手套这么个人的东西吗？你是他谁啊？
　　………………
　　就在霍家小哥天人交战的时候，霍家大姐居然来电话了。
　　“梁君来了，正在家里闹呢！你……还是回来一趟吧。”
　　一晚上没睡，霍禹第二天就定了最早的航班飞回了家。他和梁君是经人介绍开始的，当时自己才留学回来，野到不行没人能管住他。梁君是远房亲戚的女儿，土生土长，没有自己的工作，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过性子里和他一样透着股野劲儿，一见面两人就打得火热，他给了那个小辣椒无法想象的世界：刺激，新鲜，昂贵的生活。他和梁君也是经人安排才离婚的。赌博，欺骗，失望，他实在负担不起这个女人的一切，只好通过律师签协议。一年大半的时间在外奔波，他实在不想再跟这个女人有过多的纠缠。
　　到家的时候，梁君一个人冷漠的坐在那儿，和他对峙着。家人都避开了。
　　“医生说，我不可能有孩子了。”梁君红着眼眶说。
　　没错，他们有过孩子，可是一次意外就胎死腹中了。当时检查说没事，现在确却在这儿演这样一场戏。霍禹轻蔑地笑了笑，没有言语，他可不想当冤大头了。
　　“我知道你不信，这是诊断书。所以我觉得我们的离婚协议应该修改一下。”梁君指了指桌上只有他没签名的文件。
　　“噢？你不是已经找好下家了吗？还在乎我这点钱？戏演得差不多行了，梁君，咱们有始有终，好聚好散！”都到这个份上了，霍禹也没必要掩藏什么。
　　“霍禹，你这个混蛋！”霍禹有时候想梁君其实可以去当演员的，眼泪说来就来。
　　“我为这个家辛辛苦苦了整整三年。如今……连做妈妈的权利都没了……你还有良心吗……你自己在外面鬼混，可怜我一人……”
　　霍禹冷眼看着女人哭诉，淡淡的回答：“走吧，别在这闹了。我妈身体不好，我会让律师联系你的。”
　　“你——”梁君的眼泪一下就收住了，他突然觉得那个瞬间她的脸简直可以去当微信的新表情了。
　　这是大门口居然传来了霍小妹的声音：“……老师……小心……这有楼梯……”
　　梁君看着他忍笑的脸气冲冲地走了。当然，霍禹不可能送，这样的结局已经皆大欢喜了。可是没想到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门口传来小妹的尖叫。
　　“啊——老师，老师你没事儿吧……”
　　霍禹立刻冲到大门口，入眼的是手肘撑在地上，明显是摔倒的苏未，和趴在他背上的惊慌的小妹。

　　“都是那个女人！就是他打开门把苏老师一把撞倒的！！呜呜……老师，都是我不好，才让你受伤的。”
　　“没事……没事儿的。你的腿没再伤到就好。”
　　霍小妹一只腿包着纱布，坐在椅子上，流着眼泪看着对面的小叔正在跟擦伤的苏未上药。她在学校下楼时崴伤了脚。苏未送她回来，刚要进门就被突然冲出来的梁君撞到了。
　　“你不会向后躲吗？”霍禹冷着脸，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愤怒，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清理伤口。
　　“小妹在我背上，我怕后倒压着她，她脚已经受伤了。后面的课程更紧了，她不能耽误。”苏未严肃地回答着。
　　霍禹没有看着他的眼睛说话，或者说是不敢，他只是冷笑一声：“哈，苏老师可真是负责任的好老师啊！伤口包好了，别碰水。”
　　“谢谢。”苏未放下袖子，站起身，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笑容，“小妹也安全到家了，我就不打扰了。”
　　霍小妹看苏未要走，霍禹也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动作。
　　“哎……老师等等，您一上午照顾我连早饭都没吃呢！”说完有意瞟了霍小叔一眼，某人却故意忽视了。
　　“没事，我带了这个。”说着苏未居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这男人还真有意思，像个孩子一样还要吃糖？

　　就在霍禹默默吐槽时，苏未已经告辞离开了。霍小妹用没伤的那只腿狠狠地踢了他小叔一脚。
　　“你怎么不留老师吃饭啊！他低血糖还为了学生忙了一上午，你这家长怎么当的？”嫌弃地看着自家小叔，霍小盆友已经无力“教育”了。
　　“啊？”难怪他要随身带着糖呢，难怪看着那么瘦呢
　　而对于愤怒中的侄女他只好装傻到底了。
　　“我忘了！”
　　“……”

　　小妹的伤不是特别严重，没两天就坚持要拄着拐杖去学校了。梁君的事霍禹没有留情，双方的律师一直在谈，这次就算要上法庭他也不会妥协。离婚的事儿拖了有一年的时间。很久之后苏未问过他，为什么他之前一直不看重钱财，那次态度居然那么强硬。霍禹握紧了那双冰凉的手说：“只是不想再有人受伤害。”
　　当然那样的时光离现在确实还有很久，至少霍小叔才和苏老师见过三次面。
　　正月十五之后霍禹又要去外面跑了，所以元宵节前夜霍禹给了小妹一个精致的礼盒，让她带给苏未，说是感谢苏未那天对小妹的照顾。
　　霍小妹第二天喜滋滋地抱着礼物跑进苏未的办公室。
　　“苏老师。”
　　“是你啊。”苏未从教案中抬起头，细心地问道：“腿好些了吗？”
　　“嗯，早没事儿了。诺，这是我小叔让我给您带的礼物，您会喜欢的，谢谢您上次照顾我。”
　　“这是老师应该做的，礼物你还是拿回去吧。”苏未温和地拒绝了，霍小妹是个聪明又细心地女孩，自己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想让她有个好出息。
　　“您要是不收，小叔会揍我的。”小妹哭丧着脸，惹得苏未笑了。“啊，要上课了，老师我先走了。”霍小妹趁机溜了。

　　其实霍同学一直好奇他家小叔究竟送了什么给苏老师，可是小叔威胁她要是擅自打开，下次就不给她带零食，所以她也没在意。有趣的是那天她居然听到班上女生关于苏老师的八卦。
　　“你们看见苏老师桌上的礼盒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一整盒费列罗耶！”
　　“对呀，苏老师女朋友还真是浪漫！”
　　“好幸福的情人节……”
　　“苏老师那么温柔的人，他女朋友太幸福了。”
　　……
　　好学的霍小妹钻进了试题卷中，并没有发现这次八卦有什么不对。
　　对啊，今天是2月14号情人节嘛！女朋友送礼物有什么不对啊！

　　而此刻的苏未望着礼盒里的卡片愣住了。
　　“节日快乐！巧克力比糖的作用好。霍”

　　飞机上的霍禹看着云层上灿烂的朝阳会心一笑。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按下了开始键，不过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需要怎样的结局。

　　我无法决定开始，但终章，我想邀你共同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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