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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而近则
[3]
遥遥望,重庆四面环山,山色如青螺,悠悠荡开渺渺的白雾,巴山夜雨,烟雨朦胧。
女孩没有想过还会再见到他。
雨淅淅沥沥下着,灯色如虹。女孩撑了油伞立在雨天中,伸出左手接自伞骨滑落如串的水线。夜街寂寥,伊人独立,和着风雨声低声浅吟。
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叫,女孩回首,看到雨中一摩托车摔在地上,压了一人。
“请帮一下!”那是个男生,声音里充满了疼痛,无力的虚弱。
是那个男生!他也看到了她,扭过头,停止了叫喊,求她不如求已地推动压在身上的车。看着他笨头笨脑推那近乎纹丝不动的车,莫地想到一只不会游泳的鸭在河里翅膀扑棱扑棱的傻样,不禁咯咯笑起来。
“你笑什么?”男生恼羞成怒地吼起来,“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出车祸!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跑出来挡路,鬼呀!”
女孩止住了笑,走来,只见她俯下身,瞅着自己,该不会落井下石补上一脚吧。伞落了一旁,女生使出吃奶的力掀去车救了他出来,扶他靠车倚着。雨仍在下,落地裂开朵朵水花。
女孩捡起伞塞进他手里,男生奇怪地看着雨夜中的弯腰屈背手捡拾散落一地落物的女孩,怪想着:“真是个奇怪的人!”
男孩叫周皇玦,皇玦,周皇玦,姓里名里透着贵族般谦谦的君子之气。
周皇玦伤得不重,但一两个星期不便行动,一牵到伤处也是疼得龇牙咧嘴,不得不停下来。
两人同住一个客栈里,比邻而居,女孩太多时候窝在房里,有时数天不出门,楼下有个小巧古色的书吧,偶尔见她直了身坐在靠窗的木桌上,一杯余香缠绕的茶茗,手上是“垮掉的一代” 的《在路上》,也有那么一两次从客栈楼廓上见到她背着那【猴子红屁股】走街串巷的,像是长年背包行客。
偶尔他们碰上,连个招呼也没有,周皇玦一直记恨那个神经兮兮奇奇怪怪的女孩让他困在客栈里,不能上路。
“可以带上我吗?”
这一天,周皇玦收拾了东西,退房离开。女孩拉住他的衣襟,咧开嘴,对他嘿嘿笑,眼里有那么些请求。
周皇玦鸟也不鸟她,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神经病!”
女孩并不以为意,而是转身上楼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猴子红屁股】背包,和略略的几件衣服。她抱着【猴子红屁股】坐在门槛上,看着人来来去去,车滚不滚去。她住得久了,这里许多房客都认得她,见她坐在那里,就问她坐着干嘛。她总是勾着嘴角,淡淡笑道:“等一个人!”
薄暮夕斜时,女孩还蹲在那儿,怀里的【猴子红屁股】被残阳渲得血红血红的,怪难受的!她房里的包堆得放不下,华丽的,精致的,时尚前沿的,没有一个不漂亮,没有一个不是Mickey或Levi's之类的。只有这个,丑不拉叽,大得夸张的猴屁股,四面伸了短促的纤小的手脚,纸筒般大的猴脑,没有面目,上是一张咧开的嘴,肿大,长长得扭曲,像是两条油里炸过的香肠,甚是触目惊心,她是在一个地摊上不经意看到的,不知怎么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因为丑,积压久了,摊主要给折扣,她一口拒绝了。用了许多年,缝缝补补,就是不舍得丢,这次出门,就只带了它。残阳如血,猴脸笑得更欢了!
“还我身份证!”
女孩嗦地抬头望着余辉包裹中的怒气腾腾的周皇玦,一下子笑开了,露出白灿灿的皓齿,眼波流转,与夕阳相映红。
【4】
周皇玦是位摩托车发烧爱好友,突然一天心血来潮,休了学踏上了摩车环游之旅,下一站是西藏,却没想到在重庆被绊住了。
一天玩一下来,周皇玦累坏了,女孩依然拉着他到处逛,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像个不知疲倦的乐疯的小孩,见到什么都要好奇一下,看到什么都要尝一下,试一下,夜色渐袭,店门陆续打烊,寂街人寥。
回到旅店后,女孩径往床上倒,呼呼睡沉了,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安眠过,眼一阖,就是沉香的梦,没有干扰,也无所谓黑白。
向日葵一生追逐太阳,却不想夜逼阳光,暗黑片片,暗黑的向日葵,如霜打,蔫下,无助地看着床上蜷缩的女孩。痛,寸寸涌,渐渐如潮汹涌,瞬息淹没。女孩忽地冲下床跌撞进了厕所,稀哩哗啦地呕吐,吐得肝肠寸断,虚脱倒在惨白的瓷地上,月华如霜,打在她脸上,面如死灰。
杨医生曾严肃警告她,不可乱吃,不可运动过激,不可受刺激,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去他妈的!她才不在乎呢!”
雪砖透凉,冷瑟瑟,渗过肤里,蔓延七筋八脉。女孩无力爬起来了,眼皮耷拉着昏昏沉了过去。恍惚中,见残月下,阳台的向日葵于风中摇曳。
突然,女孩猛地睁开眼,夺门而出,冲下楼梯,夜里机器轰鸣,门口处,周皇玦脚蹬在车踏上发动,她奔去,呐喊着,但他就像离弦的箭疾去,越来越远,不可挽回。就像经年前她再怎么追奔,怎么哭着,怎么喊,载着妈妈的娇车永远也不会停下,她永远也追不上。摩托车如风逝去,消失在她的眼里,但就像上了发条的残木偶,倔强地跑,沿着无限眼神的沥青路,孤绝,而悲凉。
直到她不可无可地绊倒了。她蹲在那,紧紧抓着双肩,哽咽不已。路旁禾稻抽绿,如浪随风迁动。渐渐地,她哭不动了,仿佛天生就是泪泉,泪不断涌,像成线的珍珠,停不掉,止不了,天空,散发了泪水咸咸的苦涩味。
“你哭什么?我只是去加油!”
头上空弱弱飘来声音,女孩盯着地上沾满尘灰的军绿户外鞋,原本哑去的哭声如滚过天空的雷炸了起来。
“你怎么又哭了?”军绿的鞋不安地躁动着,“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去加油,又没说要抛弃你!”
“求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别哭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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