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

　　相信永远吗，相信爱情吗。相信，相信殷涑吗？
　　我信。只要是殷涑，我都信。
　　那天之后的一个月，殷涑没有再带人回家。我依然每晚坐在沙发上等到睡着，也许是我故意的，故意睡着，故意让殷涑抱我。
　　殷涑的怀抱很舒服，和三年前在水池边上是一样的。
　　这一天，殷涑很早下班，回到家一脸疲倦的样子，他扯了扯领带，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当时我正坐在桌前吃饭，我惊讶的看着他，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他抬头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回房间冲澡。
　　他笑了，上一次对我笑是什么时候，这不重要了。他真的很忙，忙得很少回家吃饭，我们之间的交流仅靠手机短信。
　　人真的是很贱的动物，常有的关心和问候，你视作理所当然，偶尔的短信和电话，却视若珍宝弥足珍贵。后者是殷涑，前者，是夏瑞。
　　认识夏瑞，是在高一学校组织的演讲比赛上，他的名次列在我后头。之后我跟他的无数场交集，都像是一决高下的比赛现场。
　　他很倔强，倔强到一定程度让我觉得很像另一个自己。
　　原本以为这种所到之处硝烟战火漫天的关系不会因谁而改变，但我想错了。夏瑞这样傲气且固执的男孩子，一旦下定一个决心，纵然前方是洪水猛兽也不会停止前进。我了解这样的他，和我相似的他。
　　没错，他告白了，对象是我，在众学生面前，在学校的餐厅，中午11点20分，晴空万里。我之所以如此清楚地记得这个时间，因为当时的我在等殷涑的电话，约好的11点20分。
　　“殷洛，跟我交往吧。”夏瑞的声音大的好像一直在餐厅的上空回荡着，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满脸笑意的他。然后，放在口袋里的手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我当下无视了夏瑞，接起了电话。
　　“喂，涑。”
　　就是这样一个无意识的行为，让夏瑞觉得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他举起餐桌上的水杯往地上重重的砸，然后转身离去，这是他保护他的尊严的方式。
　　幸好不是玻璃杯。当杯子与地面接触发出声响的那一秒，我是这样想的。
　　“喂，喂，洛，你那边怎么了？”电话那头是殷涑温柔的声音。
　　“噢，没事，杯子掉地上了。”
　　人们说，恋人之间是要互补的为长久，而相似的人只能做朋友。大概我和夏瑞只能成为朋友，因为我们太过相似，那将会是一支利箭，让我们彼此伤害，受伤。所以我没把夏瑞的告白放在心上，我的心里，已经住下了一个人，以至于我的眼里只有他。
　　我回了回神，挑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抬头看见殷涑从房间里出来，穿着白色的体恤，黑色的休闲裤，脖子上还挂着白色的毛巾，我很怀念不穿工作装的他，看上去没有那么严肃。
　　从我认识他以来，他橱柜里的衣服从来只有黑白两色，他穿着却不显单调。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走到厨房盛了一碗饭拿着筷子走过来。他在我对面坐下，伸手将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搁在一旁，开始往嘴里送饭。
　　“不是在外面吃过了回来的吗？”我问道。
　　“恩，外面的饭太难吃。”他左手托着碗回答道，抬头冲我笑笑，好像数日前那件尴尬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他突然放下碗筷，看着我说：“今天公司针对职员加班的情况做了份调查，宣布从今天开始严禁加班。”他顿了顿，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前的碎发，宠溺地说：“以后陪你一起吃晚饭，不会觉得闷了吧。”
　　我呆呆的看着他，殷涑每次露出这种宠溺的表情，我都觉得幸福。
　　殷涑从来不喊我妹妹，也从不以哥哥自称。他喜欢叫我洛，也喜欢我喊他涑。尽管在我们之间，有条追不上的时间的长河，那是一条名叫七年的河，过去、现在，都若有若无地提醒着我们，牵绊着我们，也许将来还会。
　　临近11点，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了灯，卧起来发呆。我拿起手机给殷涑发短信，这个时候我想见的，只有殷涑。
　　“涑，睡了吗？”
　　刚发出没几秒，手机就“叮咚”传来短信音，我打开信箱。
　　“还没，睡不着吗？”
　　“恩，失眠······”我加了一串省略号。
　　“过来吧。”我未卜先知地掀开被子踩着拖鞋往他的房间走去。
　　这些年都是这样，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就想看看殷涑那张温暖好看的脸，听听他细腻温柔的声音。这是默契，伴随着我们走过了无数个夜晚。我不想承认，但是，我是真的想念殷涑的怀抱，想念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气味。
　　我推开门，殷涑坐在电脑前看资料，见我进来，就关了电脑，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一一归类。殷涑的房间很干净很整洁，还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冷气打得刚好。
　　他铺好被子，我将拖鞋摆放好钻了进去。他见怪不怪地笑了笑躺了进来。“啪”，关了灯，四周围一片黑暗，还有，寂静。
　　我以为他太累睡着了，可他却开口说话，“以后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打破黑夜的沉寂。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主播，电台主播，那种不露面只露声的。”
　　“决定了吗？那就朝着这个目标开始，有梦想的人是可贵的。”我能想象此时的殷涑，一定是平躺着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我似乎从他平弱的语气中听到另一层意思，殷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现在做的事，不喜欢吗？”我翻身朝他侧躺着，用手臂枕着脑袋问他。
　　“恩，不喜欢。”他直截了当的回答我，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那是爸的意思，好让我将来能接管他的企业。”好像是发觉刚才的话让我接不下去了，他继续说道，“可我从未觉得开心，反而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在鸟笼里的鹰，本该是翱翔在广袤的天空，却被附了枷锁。洛，我好像，没有梦想，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大学毕业，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忙着找工作、面试，只因为我存在的这个家庭，早将我脚下的路衡量的分毫不差。我总觉得我的人生缺了这一块，就再没有想要拼命奋斗的激情。”
　　他说完轻轻叹了一声。黑暗中，我听见他翻身的声音，似乎是朝着我这个方向。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却一直不知道殷涑有这样的烦恼。我看到的殷涑，是个任何时候都镇定自若给人安全感的男人，我把全天下最美好的词语都拿来形容他也觉得不够，在我眼里，谁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可我似乎把他想的太过于完美，完美的有点儿不真实。殷涑是个平凡的人，他只是家庭富裕了点儿，性格成熟了点儿，却不代表他就可以没有烦恼，没有困惑，没有缺点。他在我心中的完美，是因为我爱他。我爱他，所以他所有的一切我均喜欢。
　　我转身背对着他，轻声地说：“睡吧，别想了。”
　　“晚安。”他说着，手臂穿过我的胳膊，不松不紧地搂着我，下巴贴着我的后颈，清楚地感受到他每一下呼吸的节奏，他的胸膛靠着我的背，我能听见从他左心房里传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殷涑，你的心里现在住着谁？是我吗？
　　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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