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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之不得
再去见风华之前,我踌躇了许久。
若非苍穹要求我带他前去拜访监国寺,我想这段时间,我是不会再去见他的。
天命者,生死运数皆由天定,算尽天下人气运,却永远算不得自己。
无命者,生死无数,多为早夭,无人知其命数,皆控于自身。
风华便是天命者之一。
而我,久居深宫沉默寡言的七皇子,是无命者。
久久不得平复的心情,缘于后面的故事。
二十年前,天山风氏嫡系子嗣风长前往人世历练,却不想在周国结识了一名女子,二人相爱,结伴游历。二人无意间遇到了当时登基不久的周王墨回。墨回深知风氏的能力,继而得知风长乃天命者,便假意邀二人入宫,因风长行前算出那女子命里与皇宫有联,深知不可逆天而为,于是应下。谁知二人刚进宫便被墨回分开,不久后风长被囚,而那女子却成了周国的静妃。
若我不曾记错,我母妃的名讳,单是一静。
“你不必猜测什么,你便是风长与那女子的儿子。”
“天命者自有三次改命之机,第一次,风长用于延长他所爱女子的生命,第二次,风长被墨回用那女子性命要挟,于是为周国改了气运,以致周国昌盛至今……”
“你若要问风长……呵呵,他已经死了。似乎听说那女人死了,于是他也自杀了。”
“如你所见,我姓风,我叫风华。”
“至于我?不过是风华的继承人罢了,风氏,在乌国也是极为有名的……至于你,呵呵,墨回接你出冷宫,怕是还想再要个天命者吧。”
风华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可我至今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七皇子,我们就这样入监国寺吗?”
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将我从深思中唤醒,只见身着藏蓝长袍的苍穹微一挑眉,眸中尽是质疑。
我只笑笑,不曾停下脚步。苍穹也只好随我一同踏入监国寺。
大厅之中并无风华的身影,我便顾自坐了,桌上已有沏好的茶,我无声勾起嘴角,不动声色的端起茶,全然不顾一旁蹙眉的苍穹。
“七皇子与风大人看来甚为亲密。”苍穹也不落座,只立于大厅之中,目光深沉。
“云大人说笑,我与监国大人不过点头之交,倒是云大人有所不知,监国大人总想着去乌国九重塔见识一番呢。”我自然读出了苍穹的深意,虽然我不赞同风华的做法,这杯已成之茶过于烫口,这样的“势”太易弄巧成拙,可下意识的,我便也顺了风华的意。不知是因我自身暗里对苍穹那不可一世的气息的抵触,还是缘于昨日他那句企图夺走朱砂的话,激起了我不曾有的好胜之心。事已至此,我亦不想在这时与苍穹撕破脸皮,于是有意引出风华。
果不其然,风华的声音从后厅传来。
“墨承,怎么今天多了一个人?”
我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抬眼扫向面色铁青的苍穹,心中不由一笑。想苍穹当下不过而立之年,便早早登上帝王之位,一路平坦的成为了天下之主,只凭那与生俱来的威严之气,便可想而知,怎会有人敢忽视了他?而今日我自愿入了风华的套,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云大人便是乌王苍穹,可人人缄口不谈,这也正随了风华的意,名号既是使臣,那么便权当他为使臣罢了。
“怎么,风大人的卦象不灵了吗?”我低头不去看风华,只开口讽刺道。
风华似乎早料到我如今的态度,不加言语。
“七皇子所见,云某可不敢苟同。”苍穹将目光投向风华,却见来人似笑非笑地走进厅堂,手中握着一轴字画,未坐下,只目视苍穹。
苍穹见故,更是兴致使然,道:“不知风大人可否为下官算上一卦?”
风华的眼中含着藏不住的笑意,却让我不由得感到凉意。
“不必算,何人不知天落孤星,只此一世。”
苍穹脸色微变,却无半点惊怖之色,半晌,他终是有些张狂地笑道:“一世足矣,一世足成我千秋霸业。”
我看着风华笑意愈浓的双眸,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中生起。
“云大人……”我皱眉道。
“七皇子不必再调笑于朕,朕便是乌王苍穹。”一身官服再也遮不住苍穹的君王之威,那睥睨天下的气势似乎全被宣泄了出来。
我只笑了笑,不加言语,继而起身参拜:“见过乌王陛下。”
“平身。”
风华依旧松散地站在苍穹面前与其对视,且放肆大笑起来:“好,既然有幸得见乌王陛下,那这一幅字便作为见面礼好了。”
我记起了。
脸色瞬间惨白。
只见苍穹眸子里写满了深意的笑。
和映在苍穹眸中那被裱起的六个字。
“得朱砂得天下”
翌日,乌国以五城为聘,意娶朱砂为后。
我只记得当时父皇面上出现久违的笑意,仿佛这所谓昌盛朱砂真予了他昌盛。
朱砂临行前,宫中大摆宴席,她身穿红色嫁衣,映得那点朱砂分外妖娆。
那天我似乎喝了许多酒,我没有去质问风华为何如此,也没有去问父皇为何就这般嫁了他的昌盛,我只来到朱砂面前。
那时她正无神的坐在床沿,似喜似愁。
我已忘了当时的我是什么心情,似乎是一种,只需她开口说一句不愿,我便可不顾一切地带她离开的冲动。
“朱砂……”
如同多年以前,我伸手企图触碰她完美的面颊。
“皇兄,你醉了。”她却不如多年以前,如今朱砂将头微侧,躲了过去。
“是啊,我醉了……”我笑着,“你,想嫁给苍穹吗?”
“皇兄真是醉了,怎可直呼乌王名讳……”朱砂用有些薄凉的眼神看向我,却在下一刻笑了起来,“我想,或不想,于我,于皇兄,有关吗?”
我的咽喉似乎被什么梗塞了,我不知我那时是什么表情了,只记得我用已经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轻描着:“朱砂……朱砂……”
眼中的朱砂愈发朦胧起来。
“皇兄,你忘了吗?”朱砂慢慢地闭上了眼,幽幽道,“一切,不都是你想我学会的吗?”
我只倚在床边,双唇颤抖却吐不出一言半语。
“现在,我做到了,皇兄,我做到了,”朱砂猛的睁开眼,里面尽是悲哀,“你为什么还不满意?皇兄,我已经……我已经很听你的话了,哥哥,为什么你还是不满意?”
“朱砂,不要嫁给他……”我用连我自己都险些无法听到的声音呢喃着,“明明……明明是说好的,朱砂……要嫁给我的啊……”
朱砂满面决然地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而后转过头来,清冷的声音夹杂着几丝嘲讽的意味:“皇兄,你真的醉了……”
我直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脚步一深一浅地离开了,不曾回头。
我嘴角勾起有些荒诞的笑容:“我醉了……”
我摇头,不知此时从心里涌来的是悲哀,或是其他什么。
“迟了啊……迟了。”
耳边隐约响起朱砂的声音,似悲却又有丝莫名的笑意。
若我没有看错,在与她擦身而过时,我分明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如花面庞。
若她曾再看我一眼,也定会见到,我眼眶深处亦忽的出现了什么不知名的液体,而后那样的肆意而下了。
后来,那天,她走了。
我只想目送她前往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于是没有去送行。
我站在皇城城楼之上,望向被簇拥着的朱砂,便这样失神地看着。
朱砂却像知悉我存在一般,直直的将目光投向我的双目,那里闪烁的是不舍吗?我不知道,却又仿佛知道她的不舍。我笑了,如同初见时那般的宠溺。
朱砂垂下眼帘,转头上车。于是我的目光一直跟着周国的喜车,看着她向那乌国行去。
而那乌国行进的队伍前方,赫然是那扮作使臣的苍穹。一瞬间,我忽然忆起老师曾经描述过的民间婚嫁的情景,似乎与这不谋而合了。
多年以后,乌王为娶朱砂而亲自乔装前来周国的传说已被民间百姓津津乐道。
天下,似乎都在诉说着乌王的痴情。
难道不是吗?
天下,朱砂,似乎不可分割了。
那时的我攥紧了手中的折扇,这天下,我便要了。无论对错。
只是时至今日,我仍不懂她当时回眸的眼神,不懂其中在诉说着什么。
若真如此厌恶我,又何必回眸……
时过境迁,当我再次走进监国寺时,我已换了称号。
周王,墨承。
一切都改变了。
只是依旧一袭白衣未曾改变,从未换上那金色朝服。
一生着白。
只因初见之时,我还是白色的。
而如今,白色之上,真多了些紫,也不知透的是贵气,抑或是什么污浊。
“稀客啊稀客,三年不见,怎么不在拿折扇了……”风华从未变更的慵懒的笑容挂在他俊美的脸上,他坐在我的对面,丝毫没有对帝王的敬意。
“风华,帮我。”
“呵呵……”风华放肆地笑着,“怎么,那弑父杀兄,血洗朝野的周王墨承,竟然还需要在下不成?”
不错,在朱砂出嫁之后,我便与皇后联手消弱各皇子的势力,并尽数破坏墨回所持的筹码,而后夺位。可惜皇后自以为我是一介傀儡,不假思索地扶我上位,却不想那丞相国舅一直苦寻的兵符早已落在了我的手里,于是接连出现了丞相一系势力被连根拔除的景象。
如今周国,已是我的。但我要的,却不止周国。
那拥有了朱砂的天下,那拥有了天下的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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