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向迩

作者:旭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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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未可


      陇京谁人不知,宰相家有个极聪慧的公子,人称未可公子的,十岁中秀才,十三中举人,待来年廷试,指不定便能以十四稚龄中个三甲状元郎回府呢。
      未可公子萧迩,字未可,乃西陇国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萧江的独子。
      对于市里坊间的传言,萧未可却未有所耳闻。在他生命前十三年的回忆里,只有一本本厚重的经史子集,只有师傅严肃古板的脸,只有夜读时摇曳的灯光,只有奴婢们恭顺而小心的侍候。萧未可甚至不记得生母的模样,青楼出身的亲娘当年连父亲的侍妾都算不上,却生下了父亲唯一的孩子,奈何福薄,难产而死。或许是因为他生的太像他娘了,父亲对他从来都是严厉,甚至残酷的,他从未得到过父亲的一句赞赏,甚至极少看到父亲的微笑。小孩子总是渴望温暖的,所以他一直都是个勤奋苦读的书生,也是个聪明灵秀的学生。

      萧未可的生命是灰色的。直到十三岁那年,他和当朝太子古亦璟成为了挚友。
      终于可以有人听他诉说心中百转千回的种种,终于会有人微笑着开解他郁结的忧愁,终于有人会不漏一丝鄙夷地陪他到母亲生活过的地方。
      那是他第一次涉足烟花之地。
      他也不知自己醉后竟会如此失态。酒后一时兴起,填了首如今自己也不记得的小令,随手送给了一旁服侍的歌妓。这歌妓倒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烟光。
      这也不算什么,他最失态的,是给了当朝太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人可是太子啊,就算真要他做个暖床的男宠,他也只能叩头谢恩,没有任何拒绝的资格。只是,想到那人竟如此看轻自己,萧未可便是止不住的难过。
      后来他应该是生气了吧,毕竟他再也没出宫找过自己。萧未可并非没想过主动去道个歉服个软,怎么说还有几分情分在的,可深宫大院,又岂是萧未可进的去的。

      只是,没过几日,萧未可在望月阁那一首无心之作,竟在被烟光谱曲唱出后,顷刻间传遍陇京,传遍西陇国。
      百姓皆道,这未可公子,做学问顶顶的好,论起风流文雅,更是顶顶的好。而那烟光也是凭这曲子,红极一时,竟从个普通的歌妓一跃成了望月阁的头牌。
      萧未可却是一丝风声也未听到,直到他以三甲状元的身份进了廷试。
      萧未可记得清清楚楚。上了年纪的老皇帝气的拍案而起,当着满朝文武和新科进士,手指抖抖索索的指着他怒道:“亏你还是宰相之子,只知声色犬马,作些淫词艳曲,朕要你何用,朝廷要你何用?”罢了又余怒不息的转向他爹,“萧江,你生的好儿子!”
      看着爹爹惶恐的跪下,匍匐在地上颤抖的背影,他倔强地站着,一言不发。
      终,皇帝金口一句永不录用,彻底粉碎了他自幼所有有关仕途的梦想。
      他,萧迩萧未可,是西陇一代贤相萧江的独子,是举世公认的西陇第一才子未可公子,是盛治十七年科举的落榜状元郎。

      不能出仕,他寒窗苦读十载又有何用?
      可是,都过去了,盛治十七年科举廷试过后的那二百大板,彻底击碎了萧未可对父爱的向往。因这结结实实打在身上的二百大板,他在病榻上耗了大半年的时光。
      萧未可变了,从过去那个安静勤奋的文弱书生,变成了如今放荡不羁的才子词人,甚至还请了位武学师傅,学了些强身功夫。
      他不再在乎他人的眼光,他不再在乎父亲的期望。直到老皇帝去世,萧未可荒唐了五年的时光。
      他数不清这五年间自己招过多少舞女美姬,入过多少花街柳巷,填过多少淫词艳曲,他只知道,如今的他,已是五国皆知,名动天下。
      五年了,先皇驾崩,新帝古亦璟即位。
      萧未可微笑,仿佛一如五年前般单纯温良。

      望月阁。
      “哎呦,这不是我们萧大才子么!听闻明日便是廷试之日了,您怎还得空到我们这儿来哟?”徐娘半老的鸨母殷勤地招呼几个姑娘过来侍候,略略挽起袖子,亲自为萧未可斟酒布菜。
      萧未可生的只能算是清秀,乍看文文弱弱,还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但如今,单看那一双无法言说的凤眼,便没人当他只是一普通书生了。他斜倚在软榻上,唇角的笑意略带几分不羁的味道。“区区廷试,本公子何曾放在眼里?”
      “那是自然,公子之才,放眼五国也无人可比啊!”鸨母忙不迭拍马屁的功夫,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已经熟络的纷纷环绕在萧未可周围,“公子啊,烟光昨儿才新谱了《晓烟寒》的曲子,您听听看,可还入的了耳?”
      “烟光?”萧未可眼中露出几分了然。五年了,烟光一直卖艺不卖身,一颗真心全牵在他身上。不过,他实在很难将一个青楼女子带回家,身为当朝宰相的严父定会打折他的腿。“烟光的曲子向来妙绝,既然谱好了,便唱来听听吧。”
      身着粉白轻纱的女子怀抱琵琶从帘后走出,白净的脸上带着些许红晕,似是有些羞涩的偷偷看了萧未可一眼,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萧未可却是看都没看那女子一眼,只凝视着杯中舒展的茶叶,淡淡道:“坐吧。”
      烟光眼中失落之色一闪而过,就又换上了温柔的浅笑,坐在他对面,兀自弹唱起来。
      纤细嫩白的手指拨着琵琶,婉转的曲子从轻启的朱唇中唱出,烟光的眼波,一直在萧未可身上流连。
      萧未可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这是萧未可第二次参加廷试了。
      “萧迩……”大殿上最尊贵的男人,缓缓的咀嚼着这个名字,“萧未可,西陇第一才子,是么?”萧未可微微仰头,毫不避讳的与那高高在上的帝皇对视,凤眼直视那双深邃的黑眸,不卑不亢:“草民,不敢当。”
      “天下,也有你萧未可不敢当之事?”古亦璟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嘉宜元年新科状元,萧迩,留任太子太傅,从二品,即日起特许留宿玦央宫。”
      殿下一片哗然。
      玦央宫,即太子居住的东宫,那可是内宫中的内宫,自西陇建国以来,从来不曾留宿外臣。
      萧未可顿了一下,整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笑容,单膝跪地:“谢皇上。”
      从二品,这是许多士大夫一生经营也达不到的高度。历史上从来不曾有举子初入仕途便蒙此重用的先例。事实上,即使是状元,一般也是最高不过四品的,只是升官可能比常人快上些许,更有可能得皇帝青眼而已。况且,臣子留宿宫中也是大违礼法。与这许多相比,太子太傅从来都是年老的巨儒这一点倒不那么重要了。
      目光交汇,暗潮汹涌。
      只有萧未可自己知道,他紧握的掌心,已经满是汗水,而并不尖利的指甲,也在手掌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那么,萧爱卿,退朝之后留下。”龙椅上那人,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
      “微臣,遵旨。”

      五年,足够让原本亲如手足的两个少年形同陌路。
      但五年,也足以隐藏起所有的尴尬不安,让一切,如同回到原点。
      萧未可端坐在御书房的客椅上,偷眼看仿若专心喝茶的古亦璟。五年未见,这人多了几分威仪,似是生具的那一份皇者气度显现了出来,举手投足,都能牵动他的目光。不可避免的,他想到了那个浅尝辄止的吻,脸上,也略略有些发热。
      只是,这君臣二人,皆是沉默不发一言。
      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
      还是古亦璟先开了口,华丽的声线说着让萧未可懵掉的话。“你可愿意,成为我西陇第一位男妃?”
      “臣……恕难从命。”萧未可的表情波澜不惊,恭谨平静看不出喜怒,心中却是惶恐且愤懑,毕竟若是此时从了他,又何苦白白浪费这五年。不是萧未可疑心五年前的事是古亦璟蓄意报复,只是以一国太子的手段,要想在五年前帮他,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既如此,便好好做你的太子太傅吧,”古亦璟倒是痛快,微笑着抿了口清茶,“我们,来日方长。”
      萧未可梗住,不成想他这么好说话,半晌才道:“微臣告退。”
      古亦璟淡然的挥挥手。萧未可如蒙大赦,转身便走,却听到背后耳语般的话。
      “你,别想逃。”
      如果不是萧未可的脚步略急促了些,恐怕别人真会以为他根本没听见这一句话。
      古亦璟笑了,笑容美则美矣,却让人心悸。
      他还是看出来了,看出了萧未可对他的在意。那人,到底骨子里还是那个文文弱弱的萧未可,稍稍逗弄便原形毕露。怯了,就只想躲,只会逃。
      只是,让西陇最尊贵的皇帝陛下惦念了五年的人,怎么可能躲得了,逃得掉?
      这一年,萧未可18岁,古亦璟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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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公子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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