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

作者:柚子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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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是最好的魔术师


      晚上,沈筠乔跳下公交车,照旧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去买自己的“加班晚餐”:一盒蔬菜沙拉,一份关东煮,一杯酸奶“——美味又健康的搭配。熟悉的收银员小哥把袋子递给她,附加上一句:“今天心情不错啊。看你一直在自个儿笑。”她接过袋子,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一句“嗯!”
      她今天心情确实不错,因为她成功地“偶遇”了江守言。
      对,这不是“偶遇”,是她这一周来持之以恒守株待兔所取得的阶段性成果。完全按照她所设想的那样,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他们这两位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重逢了。
      沈筠乔回到家里,把袋子放到茶几上,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包里的手机。按照她的设想,她应该在今天结束之前收到那位老同学的电话或者短信。
      没有任何新消息显示。
      她却并没有丝毫的沮丧。作为悦兴集团下属子公司的总经理,江守言要抽出时间去秘书那里确认自己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中,能否挤出空来约老同学吃吃饭,叙叙旧,自然比平常人慢了些。果然,等沈筠乔风卷残云将食物席卷一空的时候,手机响了,一条短信映入眼帘:“周六下午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她马上回复:“OK,感谢江总于百忙之中抽空跟我吃饭,具体时间和地点你定。我都没问题。”
      江守言一定惊诧当年那个不苟言笑,说话一板一眼的沈筠乔现在说起俏皮话来也是一把好手吧。
      时光是最好的魔术师,它让瑕疵隐藏,也让丑陋放大;它能水滴石穿去粉碎幻想,也能日积月累地让人改变了修饰的妆容。
      她的计划,已经成功的迈出了微小,但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她自然不能同任何人去分享这个听起来疯狂,甚至是可笑的计划,因此也无法寻求任何指导与帮助,个人力量收集的资料也极为有限。她只能靠自己谋杀掉的脑细胞和朦胧的直觉,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和最开始的几个步骤,后面的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只能闭着眼,边走边跌跌撞撞摸索了。
      这个计划的起因,要从三年前说起。
      那个时候沈筠乔还在老家。因为母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生活已经无法自理。大学毕业之后,她放弃了自己的保送研究生资格,离开江城,回家找了份薪水很低,但是可以自由灵活安排上班时间的工作,去照顾轮椅上的妈妈和正在读中学的弟弟。
      她喜欢在清晨推着妈妈上附近的公园遛弯去,妈妈虽然不能像其他那些老人一样身姿灵活地遛鸟练舞,能让她晒晒太阳,看看花草游鱼,也是好的。
      只是她的情绪总是不稳定,虽然比起半年前刚刚瘫痪的时候大有起色,但仍然时常陷入一种面无表情的沉思中,目光呆滞,伴随着双手不停的抖动,沈筠乔每次都慌忙地拼命摇着母亲的手臂:“妈妈你怎么啦?”
      每次妈妈都迟钝地反应过来,挤出一张勉强的笑脸来平息沈筠乔的慌乱,但忽然有一次,妈妈面色严峻对她说:“有些话我快要憋不住了,特别特别想说出来。”
      沈筠乔有些莫名其妙:“妈那你就说啊,为什么要闷在心里啊。”
      “你要保证不告诉你弟弟!”这句话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斩钉截铁。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她还是顺着母亲的意思说:“我保证!妈你快说吧,不要吊人胃口。”
      直到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沈筠乔都弄不清楚,她究竟是更庆幸还是更后悔自己听到了这番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之后的生活轨迹,完完全全被她所听到的这些东西所彻底改变了。也许她更希望这一幕只是存留在梦境中,从未幻化为现实,如果那样的话,她也许可以继续做一个对往事一无所知的孩子,在这个坚硬的世界跌跌撞撞,但又懵懵懂懂地前行。
      她的家庭之所以变得支离破碎,父亲早逝,母亲病重,是缘于某些人蓄意的伤害。这种伤害不是直接对身体的摧残,确是更加残酷的对精神的折磨和打击。
      曾经她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父亲的一家国营化工厂的厂长,母亲也是厂里的职工。父亲两袖清风,勤勤恳恳,因此在职工中威望颇高。一家人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但非常和睦。
      在她上高中的时候,正值中小国有企业改制轰轰烈烈的进行。有一家省会来的民营公司想收购父母所在的化工厂,他们打通了市里领导的关节,逼着父亲卖掉厂子。虽然市里领导不断施压,但父亲依然强烈反对,他知道这家公司根本没有任何的化工行业背景,也不想认真地把厂子的生产继续下去。他们只是看中了厂子的位置临近市中心,想拿到这块地皮发展房地产,到时候厂子的几百名职工的饭碗将彻底被砸碎,几百个家庭将失去生活来源。
      那家公司的老总不断地给父亲塞红包,但被父亲一次又一次的退了回去。但父亲知道这不是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这家公司已经砸了钱在打通关系上,不会轻易放弃的。父亲在任期间,一直将这家工厂经营的红红火火,他计划联合工厂的几个领导和部分骨干员工,大家集体筹钱把工厂买下来,不但能保住工厂,而且父亲非常有信心,有了完全的自主权之后,自己能够继续让业务壮大,利润提高,改善厂里职工的生活。
      父亲为此积极奔走,也得到了很多职工的支持,但是父亲却懵然不知,自己被副厂长出卖了。
      副厂长之前一直偷偷挪用厂里的公款去做生意,结果生意失败,这个窟窿越捅越大。副厂长知道,虽然自己给财务科的科长塞了好处,这个亏空一时半会不会被发现,但是只要父亲的方案变成现实,账目就一定会被清查,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将无所遁形。
      于是副厂长私下找到了那家公司的老总告知了父亲的行动,那家公司承诺如果他们收购成功,副厂长挪用公款的事情就被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公司老总与副厂长合谋制定了一个阴险之极的方案,他们偷走了父亲的人名章,再与财务科科长做了一份假账,把副厂长挪用的公款移花接木到了父亲的头上。然后那家公司拿着这份账目向父亲摊牌,如果父亲不同意他们买下工厂,他们马上向市里检举揭发父亲的挪用公款行为。因为他们与市领导关系过硬,这个案子不会被彻查,只会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父亲会面临牢狱之灾。
      可怜的父亲挣扎再三,知道自己再抗争也只是螳臂当车,斗不过他们。坐牢的威胁不是儿戏,父亲只好同意将厂子低价出售。
      这远远还不是结束。那家公司因为恼怒父亲的阻挠既拖延了他们的时间又让他们多花了钱在打通关节上,蓄意报复,就授意副厂长散布谣言,说父亲表面上义正言辞反对卖厂子给他们,但却暗地里由此要挟他们从而收取贿赂。
      厂里的职工见到父亲忽然之间态度急转同意低价卖厂,与谣言所说的情况完全吻合,一时间群情激奋。真实的账目已经第一时间被那家公司拿走,财务科科长也被买通,父亲没有证据来洗刷自己的清白,百口莫辩。过去那个有能力有威望的厂长在众人的心中转眼间沦落为一个阴险奸诈的小人。以往恭恭敬敬的问候变成了冷眼,嘲讽,甚至辱骂。一家人外出时,总被人在身后指指戳戳。连家门口的走廊,也写满了情绪激烈的字眼。
      母亲担心儿子女儿被这猝不及防的打击伤害到,强行把沈筠乔和弟弟沈云海送到外地的亲戚家呆了一阵子,让他们在外地插班读书,直到大半年过去,厂里职工激烈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姐弟两人才重新回到家里。
      只是,父亲的精神支柱垮了,身体不行了。家里的经济来源也断了,父亲的身体变得非常糟糕,只能在家休养。母亲四处找工作却遭人白眼,好不容易才找的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勉强支持全家四口的生活。父亲担任厂领导多年,从来没想过为自己谋什么好处,到头来却没有得到任何利益,反而失去了他所作最为看重的东西。父亲常说:“做人最要紧的是不能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但父亲却被泼上了无法洗刷的污名。
      沈筠乔大一那年,父亲去世了。她被一个电话从学校叫了回来。她几乎是耗尽了全身所有体力才勉强支撑在自己走完回家的旅程。刚下火车时,她身子一软,几乎全身瘫倒在站台。当她跪在父亲的遗像前时,她想,父亲到死也没有拿回本来属于他的清白。
      而那家公司的老总,间接夺去父亲生命的始作俑者,就是近几年在本省名声显赫的悦兴集团董事长,沈筠乔大学同学江守言的父亲,江兴。
      当然,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沈筠乔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学同学,也可以算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和害死自己父亲的人能存在任何关联。
      安静地听母亲讲述完这一切,沈筠乔发现自己浑身在颤抖,嘴唇哆嗦着,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她深吸了几口气来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极力用平静的声调轻描淡写地对母亲说:“妈妈,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那个财务科科长后来可能是良心不安,在你父亲病重的时候,来家里和医院看过几次,还拿了好多东西。你爸脾气倔,每一次都把东西扔出去大喊“你还有脸来见我!”那个科长也不回嘴,只是把我拉出门外,偷偷把东西塞给我。说嫂子我对不起厂长,对不起你们家。我听着心里觉得奇怪,别的职工都觉得是你爸对不起他们,为什么唯独这个科长偏偏说他对不起我们。但我每次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后来你爸去世后的一天,那个科长又来了,冲进门就对着你爸的遗像大哭,说厂长是我害了你。然后他就告诉了我你爸被人要挟和陷害的真相。”
      沈筠乔用尽自己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说:“妈,起风了,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沈筠乔感觉自己大脑眩晕,已经快要虚脱了,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像往常一样做好了饭,照顾母亲吃饭。等母亲睡下午觉,沈筠乔马上去翻找在墙角的那堆父亲的遗物,在遍布灰尘的纸张中,她翻出化工厂当年的职工名单,找到了财务科科长的名字。
      她走出家门,给自己在电信公司工作的高中同学打了个电话,拜托他帮忙查一个人的电话号码,十万火急,越快越好十分钟之后,她拿到了那个号码。拨过去,是一个中年男子沙哑的声音:“喂。”
      沈筠乔有些紧张地说:“我找刘叔叔。”
      “我就是”
      太好了!沈筠乔报出姓名,说自己是沈厂长的女儿,想去家里拜访刘叔叔。希望同对方约个合适的时间。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间似乎慢的已经停滞在原地。她想:万一他不同意,她就想办法找到对方的地址,直接闯到家里去。反正一定要找到本人把当年发生的事情再一次核实清楚。不找到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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