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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相逢,仗义相救,鸿沟河畔遇有缘
我叫江云龙,这个故事里的一个小角色,但是这半生我经历过的却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大事。
其实最开始我不过是个农夫的儿子,跟着老爹在黄龙镇西的黄泥岗子种田。在我开始记事的年纪,就常听到老妈抱怨老爹没本事儿,成日只知道喝酒赌博。在我很小的时候,老妈忍无可忍丢下我跟老爹改嫁去了。家里穷的叮当响,老爹挣来的钱都拿去买酒喝了。我也没上去学堂,不过我常常跑去偷听黄龙学堂的夫子讲课,老爹没醉时也教过我一些,所以还颇认识几个字。我没离开过黄龙镇,有一次镇子上来征兵,我去报了名,但是老爹死活不肯让我去只好作罢。幸好我在镇上的酒馆打工时,机缘巧合认识一个过路的游侠,他让我叫他白先生。我跟他混过些日子,倒也算有些见识。
这一天我一翻日历正是青历十七年立秋,我做完农活便跑去黄泥岗子南面的洪沟河里摸鱼。正摸得痛快,忽听远处隐隐有马嘶叫,不一会儿河滩边的芦苇荡子滚出一个男孩。他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衣衫华丽但是褶皱不堪。他看到我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一边跑一边呼喊:“哥哥,快救救我。”他一把攥住我手哭道:“我是……镇长的儿子,有坏人在追我,快救救我!”
我被他唬了一跳,耳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再看那男孩焦急模样,我不容多想拽着他一头扎进洪沟河里。他不会凫水,被河水呛得够呛,我抓着他游得也颇吃力。好容易我们滚进对面的芦苇荡子,须臾间贼人的马队已经追到。我趴在芦苇荡子里大气不敢出,身边的男孩已呛得昏死过去。
河的对岸清楚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口音极重一听就不是中州人。他说道:“头,那小子是朝河这边跑的。追到这里就不见了,该不会过河去了吧?”
“不可能,他是灵兽体,不能凫水;必是躲到哪里去了,你们沿着河滩慢慢搜一定能搜到!”另外一个人声音确是极标准的官腔。
接着就听到他们下马在河对岸搜寻起来,刮楞得芦苇荡子的苇子哗啦乱响。我匍匐在河对岸的芦草根子处听着不由得一惊。我曾听白先生说过,极南的地方有一片蓼海,海的对面是明月国,明月国的人渡过蓼海来到东岸和当地人生下的子嗣,其中有些人会受到恶灵的诅咒,一出生时就不能下海,但他们又有灵兽的庇护会比平常人更长寿,还有的天生异能。
我看看身边那个昏死的家伙,眉目倒是清秀,脸颊白皙,睫毛很长。身上衣服虽然揉成一团但看材质和上面花纹都华美至极,远非我这种山野村夫能比。我心说这小子绝对不会是什么镇长儿子,倒象是哪个大官家的公子哥。我也曾听白先生过,现如今的中洲王懒于政事,朝政日渐松懈,四方不稳,贩卖人口,杀人绑票的勾当也渐渐多了起来。再看这小子手腕上还有被麻绳绑过的划痕,靴上也粘着些草绳碎屑。我心道想必准是某位大官家的公子哥出来瞎晃荡被被强盗头子给盯上了。
“头,里外都搜遍了,连个脚印子都没找到,那小子该不是想不开跳河了吧?”那汉子继续操着蹩脚的口音说着。
那头目骂道:“混账,那小子何等人物,岂会轻易寻短见?当初叫你们看紧,你们几个混账居然睡着?现在沿着河滩往上找,若是捉他不着,提着你的脑袋来见我!”
隐约听到那帮坏人声音远去了,我悄悄的溜下河里潜泳到对岸河滩贴着河岸听了一阵。确定连马蹄声也不见了,我慢慢游回去,从芦苇从里翻出我的草鞋和鱼篓准备回家。再看那小子还躺在烂泥里昏死着,我顺手捡起一根芦管朝他咯吱窝痒肉上捅了几下也不见反应……
月落乌啼,冷风阵阵,那小哥依靠着大树悠悠醒转。他刚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紧紧困在树干上,他挣扎半天动弹不得。我看着他急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仰头看到便骂道:“混蛋小子,快放开我!”
“脾气还挺大?”我跳下树朝土里啐了一口痰,从腰间抽出我的鞭子一指那小子道:“你小子骂谁混蛋?我救你是让你骂我的?你到底是什么人,给我从实招来?”
“我是黄龙镇长的儿子……”那小子强装镇定。
“少放屁!”我鞭子抽在他脚边的土上直抽得土坷垃四溅,“你说实话就放你条生路。”哪知道这小子兀自嘴硬道:“我就是镇长的儿子,镇长那么多儿子,你岂能都认识的。”
我哈哈大笑道:“你少装蒜?黄龙镇长是个妖人,上哪里生出你来?你再不说实话可要小心我的鞭子不长眼睛了。”(中洲管娘化的男人叫妖人,传言芭提雅是一个盛产妖人的地方)我作势朝他身上抽了两鞭,直抽得绑他的树上的烂树皮哗啦乱掉。他反倒硬气起来,一声不吭反朝我怒目而视。
我倒也不真心想为难他,于是收起鞭子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那男孩思忖一下说道:“许是想赚赎金,我在驿馆不小心被他们绑了。他们带着我往南走,我好容易才找到机会挣断绳子。刚跑到河滩就遇到你了,你该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吧?”
我拍拍胸脯:“你觉得老子会干绑票这种劳什子事?”我蹲下身解开了捆住他的草绳说道:“小子你记住了,今天是我救了你,你不能不谢我。只是本大爷现在还没想好你该怎么谢,等哪天我想起来了再说。”
他揉了揉被捆得发麻的手脚,挣扎着站起来朝我作揖道:“我叫玉郎,还未请教哥哥的大名。”
“好说了,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混世魔王江小鱼就是我。”我拍拍胸脯说道。
他抠了抠下巴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混世魔王?”我佯装恼怒道:“那现在你听说了,好好记住!”唬得的他连连点头。
玉郎站了一会儿就蹲下来揉着肚子道:“小鱼哥,有什么可以吃的么?我被坏人绑了一夜,这会子都饿极了。”
我看他可怜兮兮便说:“我在河里捞了些鱼虾,等下烧给你吃。”他道了谢在树下坐下来,我拢了些柴草生起火来;拿木棍穿了捞到的鱼,撒了些盐巴在上面便放在火上烧,待烤得差不多了就递给他。
他接过去左看右看不知如何下口直皱眉头说道:“这鱼鳞都还在,内脏都没去,可怎么吃啊?”
我有些不耐烦抢过木棍骂道:“公子哥就是穷讲究。”抓着那木棍朝树上摔打一下,然后顺鱼皮裂开的地方用力一撕整张鱼皮都扯下来。他看着我的动作目瞪口呆,我把木棍重新递给他道:“只吃鱼脊梁骨上的肉就好,背上的刺儿少。”
他接过去说声“谢小鱼哥”便狼吞虎咽起来。他真是饿了,一口气吃了四五条鱼才抹了抹嘴巴道:“我吃饱了。”
“你小子还挺能吃!”我接过他吃剩的鱼又随便啃了几口便丢进旁边的梁田去了。
“现在做什么?”他抹了抹手眼巴巴的看着我。
“还能做什么?”我伸个懒腰道:“睡觉!”搬过几捆粱杆枕着倒头就睡。忽然一只乌鸦怪叫一声飞上树梢,他连滚带爬的滚进我怀里嚷道:“小鱼哥我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我推开他不耐烦得说道:“你们这些公子哥胆儿也忒小了,连个鸟叫都怕?”
“我在河里冻到了,现在冷得要命。”说话间他便打了个喷嚏。
我看他可怜便脱下身上羊皮袄给他披上问道:“这样好些么?。”
他缩了缩脖子道:“好些了,可是哥哥不穿衣服不会冷么?”
“放心,我身子骨好的很冻不死我。”我拍拍胸膛又打个呵欠道:“现在睡吧!”
“哥哥跟我一起睡好么,我还是有些怕……”他央求道。
“真是多事。”我伸出一只胳膊让他枕着然后道:“好了,不许再吵;再吵我揍你!”
第二日醒来天刚放亮,我抽出被玉郎枕得发麻的胳膊爬起来,扒拉一下鱼篓,从里面翻出昨日烤好的鱼放在火上重新烤过。不一会儿,玉郎那小子也被烤鱼的香气弄醒,我们又一起吃了鱼,我带着他到了河边接了些水洗漱。
洗漱完毕,我对他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他犹豫了一下从从怀里掏出一块青色的螺壳递给我道:“今天哥哥救了我,来日我一定会报答的!这块风间先送给哥哥做个见证。”
我接过那块螺壳左看看右看看不懂是个什么东西,我又瞅了他那一身打扮心知他定不是什么镇长儿子。我心下一动吼道:“且等走了,把这身衣服给老子留下!”
玉郎被我吓的身子一悚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哥哥你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道:“你穿成这个样子走在路上太过显眼,半路上说不定又让坏人撞见,倒是就白费我一番力气救你……”玉郎觉得有理便闷头开始脱衣服,我接过他褪下来的袍子靴子,也把我的草鞋和破羊皮袄递给他。
他穿戴整齐问道:“我可以走了么?”
我端详了他一下道:“你先等等”然后爬到树上丢下一根木棍,一个斗笠和一个袋囊。我把斗笠扣在他的头上又把木棍塞到他的手里,袋囊叫他跨在腰间。感觉差不多了我说道:“这棍子是我削来叉鱼用的,先给你当个拐棍使;这袋子里装得有虾米,竹筒里有水给你路上吃。”我一指大路道:“你走吧!”
玉郎点点头转过身子就朝北边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吼道:“黄龙镇子在东边,你小子果然是个小骗子!”他也不答话只管朝北走去。我又吼了一声:“别忘了我可救过你的命!”
“我没忘!”他应和着,不久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也不知道救下的是哪路大官的公子哥,我想着顺手拎起他衣服看了一下披在身上装作戏里的大王摸样道:“诸爱卿平身。”又提起玉郎镶着暗金边的靴子套在脚上。
说也奇怪,玉郎的靴子弹性好得出奇,竟能跟着脚掌变大。我穿在脚上顿觉得身轻如燕,在河边烂泥地上走路也没半个脚印留下,也难怪那些贼人追到河滩就失了他的踪迹。几个月后我才知这是踏雪行靴,是碧游之宝,这是后话。
傍晚,我回到村子踹开屋门,老爹正仰躺在炕上睡的山响,空酒葫芦丢在地上,屋里面酒气熏天。我翻身上炕从衣柜里找出一身旧衣换上,把玉郎的衣服一股脑塞进衣橱角落。躺在床上,我又掏出玉郎给我的那块螺壳看,这时日头已经完全没了,那螺壳竟像灵玉一般幽幽的闪着暗光,凑近仔仔细看时螺壳上还雕刻一只蝴蝶栖在枫叶上的花纹。
我摆弄了一会正觉无聊就听得老爹哼唧道:“小鱼,给爹倒碗水去,老子渴了!”
“哦了”我应了一声,顺手把那螺壳也一并塞进了衣橱。
那天之后一切照旧,早上天气凉快我就去田里翻地,晌午时去洪沟河里摸鱼,捉虾;偶尔去镇子上当酒保赚些小钱,顺便买些日用所需。如此又过了两个多月,已经接近年关。
某天刚蒙蒙亮,我还窝在被窝里不愿动弹。忽然就听到叮叮当当乱响,接着院外有人高喊:“请问江小鱼大侠是否住在此处?”唬得我连忙爬起来,凑到窗前透过窗纸上的破洞朝外看去。
入冬一场小雪,地上一片洁白,几匹大青驹在篱笆院墙外,还有几个黑衣汉子伫立门口。这时老爹还在打呼,我套上衣服爬起来,隔着窗子怯怯得问道:“是谁找我?”
领头的那人极恭敬的说道:“在下宇文践岩,奉中洲王江枫大人旨特来向江大侠道谢,不知江大侠可否现身一见?”
一句话唬的我从炕上跳起来,想起数月之前救下的男孩,心说那孩子还能是王亲国戚不成?用力踢醒了烂醉的老爹,我跑道院里开了门把那几个汉子迎了进来,几个人进到屋里一字排开好似一堵人墙。老爹还未酒醒睡眼惺忪得掀了破布帘子出来,突然看到这般阵仗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得躲回里屋去了。
为首的那个汉子身材最是魁梧,看面相大约二三十岁年纪,身穿一件土灰色半旧军士服,脚踩厚底马靴,浓眉大眼,高鼻阔目,顾盼之际,极有威势。他朝屋里大致扫了一眼双拳一抱对我说道:“没认错的话,您就是大王要找的江小鱼大侠吧?”
我看他如此客气稍微放宽心点点头道:“我就是。”
“三个月前大侠是否曾在河边救下一个男孩?”那男人继续问道。我点了点头道:“是,他说他叫玉郎。”
“大侠有所不知,”那男人说道:“玉郎就是我们的中洲太子。太殿下出游,途径枫叶岭被歹人掳走,幸好遇到大侠搭救。我奉中洲之主江枫大王命前来向大侠道谢。”他说着闪到一边,身后几个卫士走上前手上端上两大盒白花花的银两,照得我的眼睛都花了。
卫士把银盒递到我手上时,我都能看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五脏六腑也跟着抽搐,“太子”两个字在我脑海里嗡嗡作响。
践岩说道:“大侠若有闲暇还请到王都与太子一叙。”我回过神来,想起几个月前曾拿着马鞭在玉郎面前耀武扬威不由得后背生凉,连忙说道:“我……不必去了,不必了……”
践岩眉头一皱又拱手道:“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大侠请不要推辞。殿下也交待务必请大侠到王都一见。”
明说是请去,实际就是被押去嘛!我心想着又不敢说出只好支支吾吾道:“几位……啊……壮士……好汉……请先在外面等我,我先回屋里收拾一下再走。”
他点头道:“在下在外面静候大侠。”说着他大步走到院里,几个侍卫也随着跟出,很识相的带上房门。
我撩开帘子进到里屋,看到老爹正缩在被窝里蒙着头。我一把扯开他头上的棉被朝老爹吼道:“老爹,儿子要去王城走一趟了。”
老爹转过头踢了我一脚骂道:“你小子闯这么大祸事居然一直瞒着我没讲?”“我哪里惹祸了?”
我跑到外屋抱过那两盒银子丢在床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够你喝到死的了!”老爹看着床上散落的银两沉默了。
我叹口气道:“老爹你不用担心我见了太子马上就回来。”
老爹这会子竟眼泪汪汪起来道:“可是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我在他背上拍打几下道:“放心你儿子可是救太子命的人呢;他们还能杀了我不成?若是大王一高兴,兴许还能在王城弄个一官半职的,老爹后半辈子就跟着儿子享福了。”
我胡乱哄着老爹,老爹这才安静下来啜泣道:“好,你走吧;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我答应着,上了炕在衣橱角落里翻出玉郎的旧衣物拿包裹包好,又把那螺壳揣在怀里。
出屋子之前我转过身对老爹道:“老爹,你好好照顾自己,可别没等我回来就喝酒喝死了。”话没说完已经被老爹一脚踹出门去。
等候在外面的践岩看到我出来朝身后的侍卫们说道:“我们走。”然后他引我来到一驾马车旁边,我上了马车关好车门。他翻身上马吼了一声:“开路。”惊得围观的村民纷纷作鸟兽散,一行人出了存在上了大路朝王都去了。
我坐在车上惴惴不安,打开包裹翻出玉郎的旧衣物看,三个月未管衣服变得更旧了些倒是看得出是上好的材料做的。顺怀里掏出那块螺壳还算柔滑盈润,只是仍看不出这东西到底做什么用。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绒毯坐在上面很舒服,角落摆着一个锦绣食盒,打开看时里面盛着蜜饯、甜枣。我吃了些只觉得甜腻满口,于是问践岩要了些水止渴。
车队向北行了一日,路面变得起伏,周遭枫树林立,只是入冬叶子早已掉光一片光秃秃的。一问才知已经出了黄龙平原到了枫叶岭,天黑时我们来到了一处驿站。
践岩停下车队休整,我下了车跟着他们进到驿站里面。一日下来已和践岩和他的几个手下熟络起来,询问之下才知道践岩只比我大七八岁,练得一身好武艺。从践岩的手下人交谈中得知玉郎太子平素便喜欢出游,但不喜欢让亲卫跟着。三个月前太子去牡丹城就在这间驿站外被盯梢的明月国的贼人掳走了,幸而玉郎机敏挣脱绳子之后又遇上我才侥幸逃脱。我追问他们如何知道是明月国人时,他们开始支支吾吾找个话题岔开去,我也不好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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