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令(一):归梦

　　我性格木讷，又不会察言观色，所以若不是这次的争执，我大概永远都不知道你竟会对我与主上，咳，现在该成为兄长之间的关系还有我的过去如此耿耿于怀。
　　是我的错！
　　我应该早些告诉你，但每每想开口提起，又不知该从何说去。
　　毕竟这些事即便是身为亲历者的我来说，都如长梦一场，似乎只要一睁眼，它，就会醒来，而后不复存在。
　　为这患得患失的样子，主上，咳，兄长没少调侃我，说我不像男子，反倒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当年定是转轮王将我投、错了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叫他为我“拨乱反正”，再给我投个水灵灵的女儿身。
　　这可真是说笑，毕竟从被他度化成仙的那一刻起，我，注定前世不再，来生全无，此生此世无穷无尽——除非我自己想不开，跳进六道轮回结束这一切。
　　从前为了报恩，为了赎罪，我不敢有此幻想。如今有了你和这个家，我更是恨不得天长地久无时尽，朝朝暮暮岁如今，又怎会再生这样的念头？
　　言归正传，思来想去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提笔将这些看似荒诞又真实发生过的事一一写下。
　　首先，是我和兄长的关系。
　　兄长，不，主上祝融，尊火神位。
　　对，你没猜错，就是古华国神话故事中赫赫有名的那位火神。
　　我不知后世撰写的神话故事为何同我经历的过去大相径庭，不过转念一想，真亦假时假亦真，孰真孰幻，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说过兄长的身份，再说回我。
　　以我为首的董炎、莘火、少商（侠白）四（五？）人，都是主上凡间度化而来的仙人下属，被天帝敕封为“火神府四原将”。
　　听名字，你肯定会认为我们在天庭位列将军之位——事实上，我们虽称为将，却不需守护天庭，只要守护好我们的主上——顺便充当他的管家、医师、账房、保姆、玩伴，以及他的打架对象即可。
　　我跟在主上身边时间最久，所以不知不觉间早已习惯天庭的一尘不变。但那几人却不同，尤其是小幺少商（侠白）初上天庭后，着实热闹了好一番。
　　然好景不长，天庭无论过去一年、五年、十年，还是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永远都是金碧辉煌，亘古不变的样子让他们三人很快便腻了。
　　小幺率先熬不住，借着下凡游历的由头，马不停蹄离了天庭。二人（乃世间罕见的一体双魂）在时，多少能给沉闷天庭的生活带来一丝欢乐。虽然那些欢乐，是建立在各位男神之间的竹马、八卦上，终究聊胜于无。但他这一走，把好不容易积攒的热乎气儿一并带走了。别的地方且不说习不习惯，单说火神府邸中，一潭死水的沉闷模样让本就性格跳脱的董炎格外暴躁，最终在忍无可忍之下，一走了之去了凡间找小幺。
　　时间在天庭真是最无用的东西。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连老三也留书离开，硕大的火神府又只剩主上与我相依为伴。主上也曾问过我是否要离开，被我严词拒绝。
　　事后想想，我不走可能不是怕主上寂寞，而是怕自己再被丢弃，所以像溺水抱木般紧紧跟在他身后。时过境迁直至今日，依旧没有转变过来，因而让你误会了。以后我会努力调整，断不是让你再胡思乱想。

　　讲完我和兄长的关系后也该回归正题，开始我的故事了。
　　故事的开头，要从我的身世说起。
　　我依稀记得，自己出生在姑苏一户姓邵的商贾之家。在我出生之前，父母已有一双子女。长子叫邵飞璜，次女叫邵藤妲。两人名字连在一起就是“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
　　很通俗吧
　　的确，我曾经也奇怪，为何身为举人的父亲会为哥哥姐姐取这样俗气的名字。后来从哥哥那儿才知道缘由。
　　当初母亲原是个清倌歌姬，而父亲则是南宁邵氏本家嫡系一脉的嫡公子，邵氏一族未来的掌权人。
　　邵氏虽是商贾起家，却富可敌国，又有皇商身份在，据说与天家也是关系非凡。放眼整个大成朝，就算是与钟鼓馔玉的世家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如此，到了父亲这一辈，嫡系只有兄弟姊妹四人，父亲虽排行老三，但上面的两个姐姐早已嫁人生子，底下幼妹当年尚待字闺中。
　　父亲弱冠之年便身中举人，又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端的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因此无论是南宁本地，还是中原关外，但凡叫得上名的官宦、商贾之家的闺阁小姐们都想嫁入邵府，一跃成为人人艳羡的邵家少奶奶。
　　与父亲家事、相貌匹配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人入得了父亲的眼。偏偏出身青楼的母亲，成了父亲唯一饮下的那瓢弱水。只是他们的身份一个天，一个地，想要结合，难如登天！
　　为了阻止他二人在一起，祖父、祖母什么方法都想过。各种阴招、损招无奇不有；各项阴谋、阳谋层出不穷。但最终，二老非但没有挽回父亲的心，反而更坚定了他带母亲远走他乡的想法。
　　在历经千难万险后，父亲终于替母亲赎了身，并在友人的帮助下，成功离开南宁，来到姑苏。两人成亲之后，夫妇俩从最小的买卖开始新的生活。
　　许是上天垂爱，在成亲一年，母亲诞下哥哥姐姐这对双生子后，家中的生意渐渐步入正轨。父亲觉得以后的日子会逐渐好起来，所以分别给他们取了“飞璜”、“藤妲”的名字，意为“飞黄腾达、居家和睦”。
　　而我那时的名字叫邵天赐。
　　据说母亲生我时，整整在产房中疼了三天，却依旧没把我生下来。到后来就连稳婆也隐晦地说，母亲难产，即将力竭，要父亲抉择，是保大？还是保小？产房中，母亲虽被阵痛折磨得已几近昏迷，但仍喃喃不停，要父亲保住我，莫要顾她。
　　“无论大、小，你们都要给我保下来，不惜任何代价！”
　　这，是父亲沉默许久，一字一顿，字字如钧的原话。
　　就在父亲说完这句话，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射入产房。银光过后，屋中响起婴儿呱呱的哭声，不一会儿产房中的丫鬟惊喜地冲出来，欣喜地叫嚷到：“老爷，老爷，夫人生了！夫人生了！是名小少爷！夫人与小少爷母子平安！”
　　听到这话，产房外的管家、仆从纷纷向父亲贺喜。就在此时，哥哥姐姐却手拉手从院外拍过来跑来。
　　“爹爹，爹爹，刚才我俩刚才玩儿时看到有一道银光‘嗖’地一声飞到了娘的院子里，跟着跑过来就听到娘亲和小弟弟就平安了，是不是那道银光保佑了他们呀？”
　　脆生生的童声在中庭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院中众人和跟着公子小姐过来的丫头小厮们静若寒蝉。
　　那时的人们都忌讳神鬼，尤其是出生时的天现异象都会让人觉得不吉利。刚才母亲院中的众人自然也看到了那天降异象，只是身为主子的父亲不提，他们也就当做眼花，瞧错了。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忘记，就被公子小姐双双戳破。在短暂的沉寂后，仆从们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有的说孩童的眼睛最纯洁，既然小姐公子都看见了，那怕是真的有所异象。也有的说这大概是老天看不得好人多灾，所以下令星宿下凡，来救夫人与小公子的命。但更多的人还是觉得这是上天示警，说明这位刚出生的小公子怕是命数不好，恐怕请各请法师来看看云云。
　　听到这些议论，父亲的脸当时就黑了下来。
　　跟在父亲身边时间最长的管家见他脸色不善，边急忙狠狠敲了下那几个说要请法师的小厮脑袋，边朗声呵斥道：“你们这些没眼力的东西！哪个见过有谁像咱们夫人、小少爷这样有福气的？都差点要进入鬼门关了，还能母子平安的回来？想必刚才那道银光，定是天上仙君降世来保佑母子平安的！你们再这般烂嚼舌头，小心我把你们赶出去！”
　　管家的话让父亲脸色微霁，顾不得产房污秽，抬脚进了产房。
　　虽不是第一次见母亲生产，但这次见她脸色苍白，发湿鬓角的憔悴，还是让父亲不由轻吸一口气，随即眼角泛红，快步坐到她床边，执手相望，好半晌都说不出话。
　　直到稳婆将装有襁褓的我送到父亲怀中，父母这才注意到我。
　　说来奇特，我不似寻常孩子般或啼哭不止，或嗜睡不醒，而是睁开眼睛，对着父母甜甜一笑。这样的反应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替母亲接生的稳婆当时便说，她接生了大半辈子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孩子！显然是刚才的银光将福泽赐在小少爷身上，老爷夫人真是有福云云。
　　做了大半辈子的稳婆，她自然看得出父亲对母亲的情意，所以即便心中对这天降异象有所微词，但聪明如她，也知道此刻不会说丧气话来让父母不开心。
　　显然产婆的话，摸准了父亲的命门，更是让母亲不由大喜。不光赏了她不少钱，还为我取名“天赐”——意为天赐麟儿，此子日后必定福泽深厚。并大肆庆祝，广发喜饼红蛋。
　　只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的出生，对这个家究竟是天赐福泽，还是天降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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