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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曾照彩云归
后背的刀伤仍然汩汩流血,许霁脸色苍白,紧抿的唇和微眯的眼昭示着内心的怀疑和莫名的紧张。
身后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安地扬了一下蹄子,打了个沉闷的响鼻。副将裴自健紧紧拉着缰绳,努力让战马安静下来。
“将军?”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黄衣男子让一千乌宥军都蓦地躁动起来。
一种引而不发的躁动。
他皱眉看着那人,从容而自如,完全没有身处千军万马中起码应该稍微惊慌的自觉。
此刻那人径直地朝军队这方走来,闲庭信步,如赏花月。
风扬起衣袂,仿若仙神乘风而来。
许霁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裴自健立时止住问话的姿态,拉紧缰绳,挺直腰杆,一双目紧盯着渐近的人。
随着许霁的手势,军令下达,乌宥军才方从古怪的不安中解脱出来。恢复了以往严整的自信的军队,显示了平日松弛而强大的气势。
黑云压城城欲摧,仅一千人,却拥有摧倒山河的压迫感。
一千人的眼睛都紧紧跟随着黄衣男子的脚步。
裴自健的眼睛紧紧跟随着黄衣男子的脚步。
许霁的眼睛紧紧跟随着黄衣男子的脚步。
近了,近了。
一步,一步。
裴自健觉得自己初上战场时那种浑身紧绷的感觉又回来了。
心若擂鼓。
他的手不自觉地扶上身侧的马刀,剑拔弩张。
直到距离大军前一丈远,黄衣男子终于停下来。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透亮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许霁:
“将军。”
两声将军,两个不同的人。
两种不同的语气。
不同于裴自健询问的谨慎,这人轻巧的一声将军,其中某些笃定的意味让人心中瞬时百转千回。
许霁的眼眸更深了一些,紧抿的唇动了动,始终是没说什么。微扬起手,又做了一个手势:
“裴副将,给他一匹马。”
说罢一拉缰绳,黑色的骏马嘶鸣清亮,矫健回身,竟是扬尘而去。
此为何人!
军令如山,即便一众将士都充满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的怀疑和警惕。
裴自健凝眸,手放在唇边吹了个哨,立时一匹乌黑油亮的战马从军队中跃出,稳稳停在他的马旁。
“请。”
说毕便猛地策马回身,提气喊了声:“回营!”
回营——回营——回营——
号角响起,伴着这声洪亮的口令,响彻山谷,磅礴的气势让人直欲拜倒臣服。一千骑兵像是没有生命只知运作的机器,瞬时启动,极富韵律地随着许霁离去的方向奔驰而行。
裴自健余光瞟过那黄衣男子,只见他微微一笑,脚步一点,轻身跃上乌荆马,竟给人一种如同少女掌上舞的轻盈灵动感。
古怪至极,深不可测至极,裴自健又一次确定了心中所想,心念一转,扬手挥鞭竟是比以往更为利落强劲。
鞭子笔直落下,身下乌荆马似是也感到主人试探的意味,迈开遒劲的四肢,转眼便从队尾驰到队前。
回头一望,挑衅意味十足。
可重拳却似打在棉花上。
那人只是骑着马缀着队伍,不紧不慢的样子与方才他走来时一模一样,透着狡猾。
乌宥军行军速度不慢,他虽姿态潇洒,却丝毫没有落下。宽大的袍子被风鼓起,轻松自在里透出些许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意味。
裴自健心中憋了口气,不知道该发泄到何处,双腿一紧,挥鞭大喊:“加速!”
马蹄轰鸣,尘土风扬,一千乌宥男儿策马飞驰,直踏得地动山摇,禽飞兽走!遥遥望去,竟像是蜿蜒在壮丽山河里的一条黑色蛟龙,呼啸生风!
这样的快意直叫他热血沸腾,这支黑暗中的队伍本该就这样在光明中熠熠生辉,裴自健的骄傲仿佛被点燃,暗自催动内劲,朗声大笑:
“乌宥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身后一千铁血汉子被副将所感染,竟都放声和道这首边塞之词,犹如惊涛拍岸,余音延绵不绝。
黄衣男子亲见此景,不由得心生敬意,笑意放大,身子紧绷扬鞭催马,立时来到裴自健身边,扭头大声赞道:
“痛快!”
得到毫不掩饰的赞赏,裴自健却隐隐敬佩起这个处变不惊的陌生人,也不答话,放声大笑起来。
自天启十六年乌宥军从黑暗中走出来,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如同一把劲风削磨的刀,无往不利,鲜有败绩。即便是这个国家已经走向崩溃的边缘,越国的乌宥儿郎仍旧让这个垂垂老矣的国家的民众看到了些许光明,让野心勃勃的邻国闻之也色变。
裴自健本是武林世家公子,家族在武林的争斗中覆灭,因缘辗转加入乌宥军。而直到在军营中磨砺数年,终于征战沙场,再到叱咤疆场领兵作战,他才意识到,当初所谓的武林之争,不过是一些吃饱了撑的只余些许武功的人,整天日只知叫嚷打打杀杀的小把戏。真正的、不留情面的杀伐,只有在血淋淋的战场上才能得到最完全体现。
任武功再如何登峰造极,也比不上一只胜利的队伍所能带来的沉痛的喜悦。
如今,他身着铠甲,纵情驰骋,挥斥方遒,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刀剑江湖白衣飘飘的少年。但他的心中却无比骄傲,他愿意为这支共同进退生死相依的队伍,奉献他的生命与忠诚。
连绵青山不断疾速倒退,天际掠过振翅的鹰。残阳如血般娇艳,给这黑色的队伍镀上璀璨金辉。
战旗猎猎作响,骏马萧萧嘶鸣,壮志滔滔高歌。
年少仗剑天涯,轻狂而热烈,如同飞蛾扑火,即便是豪情万丈,即便是快意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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