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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岁月尽荒唐
天上好似破了个洞,倾盆而下的雨水没完没了的打落在这座废弃的荒城之上,整整三年,无论红的还是黄的都被冲刷的干干净净,阴森森的白骨漂浮在累积的雨水之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只断线的风筝。
偶尔掠过的那么一两只鹰,也只微微盘旋了两圈就不屑的飞走了。
这么座破城,连死人肉都没有了,显然算得上死城一座了。
可偏偏大多数时候,主角就是在这么座破城里诞生的,说到这里,大家都得不屑的笑两声。
老套!
灭族之恨,身世飘零,失意到极致之时,忽遇贵人,再一飞冲天,报仇雪恨,自此左拥右抱,笑傲江湖或者一统天下。
这是多么惬意且狗血的人生!
事实上,我们的主角正坐在唯一没有被淹没的茅草屋顶上,身上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斗篷,头上歪歪斜斜的戴着一顶残留了些干涸的血迹的帷帽,对着漫漫上涨的水发呆。
肚子又开始咕咕的叫了,她摸摸肚子,打开储物袋,里面两只馒头表面坑坑洼洼的,明显是多次撕扯后的结果。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两只馒头许久后咽了下口水,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冰冷的触感,真的跟石头没什么两样,她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后,小心翼翼的扯下指甲缝大小的馒头,放在嘴边细细品尝着。
没有位阶的神族,事实上还不如一只妖,至少有的妖可以餐风饮露,她却只能如凡人一般靠食物生存。
肚子的叫声显然没有停止,不过她毕竟还是一位神族,哪怕就是根废材十年八年的不吃饭也还是可以维持生命的。
不过显然挨饿的滋味不大好受,现在又着实没什么娱乐活动,在将自己看过的凡间话本复习了十余遍后,她终于开始回想起自己那惨淡的不堪一提的过去来。
神界着实是个复杂的地方,论起种族来,并不比以杂交闻名的魔界少;论起种族歧视来,又真的不比人心不古的人界强多少。
官方认可的自然是威名赫赫的九大神族,因为晋位的神仙最多,实力也最强大。
而剩下的从远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小神族则零零星星的分布在第二至第八重天内,族人稀少,仙阶低下,无论是实力还是名望都无法跟九大神族媲美。
天帝龙神一族高居第九重天,为三界主,而一向只有沼泽跟毒气的第一重天则用来关押重犯。
她所在的这个苜蓿族,绝对是那种丢在一大群小族的堆里都不打眼的种族,不会像苍狼族一样因骁勇善战而受到特别的重视,也不会像九尾狐一族那样因为天生媚态而颇受维护。
可谁又知道,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苜蓿族,也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不知道自己出生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小时候听娘亲讲过那时的情景:七彩的霞光映的整个六重天流光溢彩,三十六朵紫阳花在九重天宫一齐盛开,花香溢满了整座紫宸宫,七十二只神盘旋在她分娩的破茅草房高处整整三年,鸣声清脆,震彻寰宇。
这一征兆在整个神界史上仅仅出现过三次,前两次是母神诞下日神和战神一双儿女,这第三次自然是她。
天帝震惊,连忙派出亲信前来查看,可是,在娘亲痛了整整七天七夜后,在天界九大神族高贵的使者的期盼之下,诞生的是一个体弱至极,几乎养不大的女婴。
使者们齐声叹气,却各自放了一颗心回去了。
她这出生,是真真当得起一句“生如夏花之绚烂”了,可这样的她,在他人眼里,似乎也只有“逝若秋叶之静美”了。
原先跟族人夸口的父亲抹不下颜面,成日酗酒,再不管她们,让勤劳的娘亲自己一个人担起了所有的负担。
娘亲给她起了个名字,作子萱,萱为香草,草者,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娘亲希望她如萱草般自强不息,洁身自好。
小的时候,因为那个惊天动地的出身,娘亲没少受别人的挤兑,而子萱本人,也是个敏感早慧的,面对终日颓废的爹、一言不发的娘和周围的孩子无忌的童言,渐渐养成了孤僻的性子。
启蒙那年族里的孩子都跟着族中学识最好的梳郴神君学习文字法规。
现在想想,那段时光,真是她短暂而荒唐的过去中唯一还值得骄傲的东西了。
梳郴神君很喜欢她,因为子萱是他教过的所有学生里唯一一个能在一夜之间背熟天界法典的孩子,也是少见的能够举一反三,推陈出新的聪明学生。
这一切与她过目不忘的天资固然有关,可也跟她夜夜苦读,绞尽脑汁离不开关系。
这样一来,她几乎就成了个活靶子,走哪儿被讽刺到哪儿。
但是,长年被歧视的子萱显然不会十分介意那些讽刺,因为她清楚那是嫉妒,她把嫉妒当做一种认可,依旧在浩繁的书卷中徜徉,向白发苍苍却睿智依旧的梳郴神君请教学问。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容易过去的,好比烟花不会一直保持着绽开的情形。
启蒙的日子渐渐接近尾声,那些孩子看她的眼光又开始变化了,直到疏姚神君用冷冰冰的眼神将她打量了个遍后说了一句:“无力运气之辈没有资格修习术法。”她才知道,她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那是看蝼蚁的眼神。
人间有仅仅凭着一根笔杆子翻云覆雨的书生,天界没有不会术法的上神。
她假装无所谓的态度,在众人幸灾乐祸的当口昂首挺胸,大步走回了家。
后来,除了叶凌叔叔会时不时给自己捎些人间话本解闷,她几乎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娘亲对待她一向十分严肃,该讲的道理一板一眼的讲来,从来不许她乱了规矩。
如果一个人什么梦想都没有了,就不会再委屈自己做自己本来就不喜欢的事了。
她不喜欢跟严厉的娘亲呆在一处,只常常去找跟娘亲长的一模一样却总是笑语盈盈,穿金戴银的姨母,姨母嫁给了族长,行事也是爽朗大方的,每每给她那些吃的穿的都是顶好的东西,万万比不得娘亲什么也不给她,做什么都要计较一番才好。
姨娘常常搂着她,说:“女孩子不必那么要强,本事越大男人越怕,到时候反而没人要。”
“你娘亲就是太傻了,女人太勤快了不是什么好事。”
“你看看我,我没有你娘亲能干,和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却能穿金戴银,你娘亲呢,只能被你爹拖累。”
“记住,女人的一生完全建立在男人之上。”
姨母几乎就是整个苜蓿族地位最高的女人,理想抵不过现实,她最后也接受了姨母的思想,甚至有时候回到破烂的家,回生出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来——为什么我不是姨母的女儿,为什么我要摊上这么个傻娘亲?
现在想想,娘亲摊上这么个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凡间有一句话,叫风水轮流转,两百岁的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脸,真的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却不知她自以为的机会是悲剧的开始。
大家眼里活不过一百岁的她竟生生让娘亲养成了个亭亭玉立,婉约动人的少女。
彼时,领着苜蓿族第一美人称号的她真的是一吐之前的怨愤之气,原先朝她扔泥巴的小男孩成了胖墩墩的看见她就痴痴傻傻的少年,原先那下巴看她的女孩也成了只敢在她背后吐口水的怨妇,原先阴阳怪气的大妈见着她就一副讨好的样子,而她那成日酗酒的父亲也不再酗酒,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虽然她不大看得惯,心里却还是欣喜的。
姨母说,女子是要靠男人成就的,彼时的她,就有一大票的追求者,其中不乏九大神族的贵族子弟们。
母亲意味深长的对她说:“容貌不是最重要的。”
她嗤之以鼻,冷冷了回了一句:“这就是你和姨母最大的区别。”
母亲脸色白了白,什么也没有说。
她的那些最求者中地位最高的莫过于火族王子承苏,样貌最俊的莫过于风族白衣门的昭离仙者。
姨母最属意的当然是承苏,她则暗暗喜欢那个看起来有点冷酷的昭离,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可以看到他的心。
寂寂如霜,内里燃烧着剧烈的火焰。
她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拒绝了承苏,邀了昭离晚间赏月。
姨母骂了她一顿后说:“既然你喜欢,姨母自然也不好再说了,可是人家毕竟是堂堂王子,你要不小心得罪了他,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她立即惊慌的请教姨母,这些年来,姨母已经是她最信任的亲人了。
“今天晚上你请他吃顿便饭,我和你姑父作陪,也好多劝劝他。”
她高兴的谢过姨母,却没发现姨母眼中一闪而逝的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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