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图

　　拼凑：
　　等回到家我才发现自己晒成非洲人了。妈妈尖叫着担忧地看着我，一个劲儿的怨念我昔日白皙的皮肤。
　　“小麦色健康肤色呢。”我哼哼，然后拿出给爸爸妈妈买的礼物，她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礼物上。
　　物质真是女人的代名词。
　　我掏出手机，给苏由发短信，告诉他我已安全到家。他嘱咐我好好休息，告诉我过几天他还要带个团去桂林。我讽刺地说：“该不会又去艳遇一次吧。”
　　假期余下的时间我去周边的城市，照了一些照片，连同去桂林的照片一起洗出来。我在我们城市东南边的一座小城里自拍了一张，小城的天空很蓝很干净，身后是一座喷涌着白色水花的喷泉。我站在喷泉前面带着墨镜穿着碎花衬衫笑得好灿烂，白色的鸽群消失在城市的上空。我把这张照片用彩信发给苏由，他立马发过来一个流着口水的欠揍表情，并说：“乔海伊小姐我泡到你真是我的福分。”
　　我傻笑了几声收好手机，继续在城市的中心漫步。
　　我喜欢苏由就是因为他和我一样，无一身负担，不会犹豫。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旅行的时候，这样子就很好。

　　开学的时候我就成为了一名标准的高三学子，毕业班。一向感到没什么压力的我竟然会觉得有些吃力，妈妈每晚给我送一杯牛奶，然后让我早点睡。
　　只是她说：“海伊呀，都高三了，先收收心吧。就不要那么频繁地出去玩了，等毕了业想去哪儿就去，我就不管你了。”
　　我口头上支吾着答应，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遵守诺言。我生性就是喜欢行走在风与空气中的孩子，我渴望窗户外面姹紫嫣红与谁的邂逅，我喜欢阳光刷刷地洗涤我的身体。
　　所以说，真的是个未知数。

　　月考结束拿着通知单我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我终于保持在年级前列的位置。妈妈从我开学以来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缓开来一些。
　　我告诉苏由，他气愤地说：“什么恋爱影响学习都是无稽之谈！”
　　我表示反抗：“谁跟你恋爱呢。”
　　他更狡猾：“谁说你在跟我恋爱啊？”
　　我无奈。好吧别人好歹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了，说不过他也是正常事。
　　依然是周末，是上午的稀薄时刻。光线熹微，温暖，但不刺眼。我怀抱一本青山七惠的《一个人的好天气》，坐上公交淡淡地翻了几页，纸张有良好的触感，轻微地泛着黄，但我决不会怀疑它留下了太久的时光痕迹。
　　没有任何理由。
　　这是小浅的书，她超级向我推荐，我看了一遍也是觉得不错。我跟她约好今天把书还给她。
　　早上11点她在学校的一个英语老师那儿上完课，苦命的孩子，还好母亲没有逼我去参加任何补习班。
　　我在教师宿舍楼底下站了一会儿。路过的风吹动我的流苏长裙，裙边摩擦在敏感的脚踝，感到一阵酥痒。
　　小浅下来的时候我把书递给她，然后我们胡乱扯了几句。她忽然神秘兮兮地探过头来问我是不是找了个男人。
　　“你听谁说的？”我瞥了她一眼，反问。
　　“楚言啊楚言。他说有次在大街上看到你和那男人肩并肩特幸福地走在阳光下。你可对别人真是无情，苦苦喜欢你这么多年结果一不留神还不是让你被别人抢了去。”她八卦的眼神真是无敌了。
　　“那他真应该好好看清我男人是副什么模样，好好查缺补漏，还有机会。”我说。我和苏由单独逛街的机会并不多，只不过是上回月考完和他去逛了一下。我们也是在刻意隐藏些什么，具体在隐藏什么，我也说不出。
　　“你个毒舌女人。不过话说是真的啊，天哪冰霜乔海伊居然都动情了。不过别人楚言哪点不好了，你就是看不上人家了。”她翻我一个白眼。
　　“好好好，哪里都好。看在人家那么好的份上，让给你好了。”我打哈哈，然后迅速闪人。
　　八卦也是女人的代名词来着。
　　我绕着操场的环行跑道散步。因为天气很好，我喜欢一个人呆在一个静谧的时空里。好像天地有多大，都为我花谢花开。
　　走到学校公告栏前面的时候，我看见我们摄影社团举办了一个校内的活动。也就是任何一个学生都可以参加，每人递交一副原创照片，不限主题不限风格，最后会评出第一第二第三名。
　　我动心了。
　　然后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在家里构思用什么素材参加活动的好。偶然看见挂在我雪白墙上的桂林山水，想想走原生态路线说不定反而能夺人眼球，就又开始思索用那一张照片。
　　每一张照片都很好，都从不同的角度切下了桂林的清秀，我都舍不得舍弃。我想了好久都没有主意，所以给苏由打电话求救。
　　“喂苏由先生我跟你说个事啊。”我拖着意味深长的语气。
　　“乔小姐你说呗。”他热情地回答。
　　“我要参加个摄影活动，然后准备用上回去桂林的照片。可是每一张都好漂亮的，你说我用哪一张好呢？”我用很苦恼的腔调对她说。
　　“这样啊。”他想了想，“确实都很漂亮。每人只能交一张吗？”
　　“这个好像不是诶。”我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拜托小姐，那就多选几张漂亮的拼凑起来，组成一副巨大的桂林山水景。”他的声线很明亮，在我心上跳跃着。
　　“苏由先生你的态度需要和善点！”我愤怒地把电话挂断，把手机甩到角落里。
　　不过，苏先生的办法着实不错。
　　我选了几张照片，先摆在床上看效果。表面凌乱，其实默默地传达着桂林安静独特的美。只是中间缺了一张照片的位置，用哪一张呢，好像用哪一张都会把主题淡化。
　　我咬着嘴唇不知所措，又皱紧了眉。抓耳挠鳃起来。低头看还有哪些没有洗出来的照片，都是些大致相同的照片。
　　只有一张。是苏由微微倚躺在阳朔的一棵树上，穿着舒服的蓝白条纹衬衫。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把他的脸分割成黑白格子样，他闭上了眼睛，悠闲得不得了。他似乎在等待游客的归来，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先出了景区门口，就偷拍了他一张。
　　如果风景当中穿插一个人，应该不会淡化主题吧。
　　我愣了一下，接着闷闷地坏笑了几声。小声喃到：“苏先生，你的俊脸就要曝光了。”

　　把几张桂林和阳朔的风景照片拼在一张白色的模板上，小心翼翼地把刚洗出来的苏由的照片拼在了中间，第二天上课按照活动介绍交了上去。
　　我只是没想到我可以得第二名。
　　上台领奖的时候我受宠若惊的样子一定傻透了。我乱七八糟地编了几句这幅照片的内涵啊意义啊，团长是主持人，一个八卦到天的男生。他贼眉鼠眼地问我中间那个男人是谁，我说导游。
　　下了台我拿着奖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楚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接过我手里郁金香，默默无言地领我往外走。
　　“谢谢了楚言，把花给我吧。”在走近礼堂大门口的时候，我小声地说道。
　　“海伊你为什么不接受我呢。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呢？那你就告诉我啊，我可以改的。”他忽然暴躁起来，青筋暴起，在原地狠狠地踱步。
　　“不是的。是不合适罢了。”印象中的楚言不应该是那种乖巧听话的男生吗，即使被我拒绝也应该依然不声张。莫非我的冷淡终于刺激了他男性荷尔蒙地迅速分泌？
　　我用了个很瞎的理由，但总比什么怕影响彼此学习好点。
　　“你骗我。”他抬起头，把我逼进墙角，用双手环住我。他蠕动了一下喉头，欲言又止。此刻的他有多么危险，我无法预知他下一秒会干出什么。
　　“海伊。”就在这要命的时刻一声救命的呼唤充斥进我的耳膜，像是越过无数的人海和时空，以一个救世主的模样被我接收。
　　“苏由！”我挣脱这个危险的结界，躲到刚打开大门的苏由身边。
　　“恭喜你获得这么好的成绩呢，我就知道你可以。”他向我宠溺地笑，环着我的肩膀。然后把他手里一束盛开得无比鲜艳，娇艳欲滴的深红玫瑰送给我。
　　第一次有人送我玫瑰。
　　“啊苏先生我真是爱死你了。”我得意忘形地蹦起来，全然忘了一旁楚言的存在。
　　“海伊他是谁？”楚言问我，因为愤怒导致声音变形成很难听的那种。
　　“我男人。”我向他坦白，“所以你就什么都别问了，没机会了。”
　　而苏由从头到尾都一直微笑着站在我身边，甚至还友好地伸出手向楚言做自我介绍。我看见楚言想要挥出拳头，连忙拉着苏由跑掉。
　　“喂苏先生你是不是绅士过头了啊？你不怕他真打你啊。”我居然有些后怕，捶着苏由的肩膀。
　　“尊重事实有什么好怕的。”他一副欠揍的样子，“不过为了庆祝这周我们去附近的一个古镇怎样？”
　　“可以啊。”我允诺，“周末给我打电话。”

　　我跟苏由坐在去往古镇的汽车上是星期六的早晨。我向妈妈说跟一个朋友出去玩，她似乎有怀疑，但终于肯放我出来。
　　“喏给你听首歌。”我把细长的耳机其中一个递给苏由，是Tamas Wells乐队的Valder Fields，我大爱了好久的一首歌。轻快的旋律，男生跳跃又略带沙哑的声线。我从未将这首歌与他人分享，苏由是第一个。
　　“反战的吧。”他戴好耳机，“听过，我也挺喜欢。”
　　“苏先生我们真是知己啊。”我没脸没皮地说。
　　他看着我，什么也没说。眸里的深情看得我心慌，我知道要发生些什么。
　　我们在古镇上吃小吃看风景，买饰品照相，就明显是热恋中的情侣样。等想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暗，我们在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我们选择住在一间房，一开始只是想省钱。像上回在阳朔一样，我先洗了澡在床上看窗外的古镇夜景。苏由洗好同我并排而坐。不同的是，这回他绝对没法赶我走了。
　　没什么好聊的了，他又俯下头来望我的眼睛。我是多么喜欢他的眼睛，干净澄澈，明亮。我主动仰起头，吻他。他颤抖了一下，深深的把头伏下来。我喜欢在陌生的环境，无比安静，认不清周边的地方，和熟稔的人接触。
　　“我想好了，可以的。”我低喃道，不知道苏由有没有听清。
　　“海伊不行。”他想拒绝我。
　　“你会觉得我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吗？你觉得是就是吧，可是我告诉你，这确实是我考虑了很久的。”
　　他不言了。我帮他脱掉他的棉质衬衫，他的衣物总是和他一样干净。我轻轻地抱上去，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下来，再顺着苏由的肌肤往下落。
　　我继续往下褪去我的衣服，我实在想抑制住我的泪水，这明明是自愿的不是吗。
　　忽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抓住我在空气中游移的手腕。
　　“我不能害了你，这并非我认为你是个坏女孩。你很好很优秀，海伊你听着，我很喜欢你，所以我要为你着想。”苏由义正严词地说道，再温柔地放下我被他拽得生疼的手腕，用他细腻的指尖帮我擦拭我满脸的水痕。
　　我顿时泪流得更汹涌了。苏由看着我，目光一直没有转移，只是一直不停地看着我。
　　我用纸巾擦干净了脸。侧身，背对着他，佯装寐去。
　　那夜失眠。

　　从古镇回来以后我就没看到过苏由。高考临近的时候我实在按捺不住我焦急的心情。手机打不通，短信没人回，我忽然想起什么，翻箱倒柜地找到了当初那个他给我的团徽，然后给他们的单位打电话。
　　“你好请问是古木旅行社吗？”我颤悠悠地问，毕竟从没干过这件事。
　　“是的您好请我需要什么帮助吗？”好听甜美的女声传来。
　　“我想问下你们单位的苏由在吗？”我大声了一些。
　　“苏由？”这个女声犹豫了一下，“他辞职了。”
　　“辞职了？”我几乎要掀桌摔电话了，“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好像和女朋友离开了。”冰冷的，刺骨的，声音。
　　真相往往比现实残忍许多。
　　几乎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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