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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欢之第一章(2)
倘若不是当前事态紧急,我认为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扔下莲生绫,伸手一把卡死尚且活蹦乱跳叫得欢的小四。
虽诚实来说平日里我并不是个贤淑乖巧从不惹事的主,一不小心卷进的事端也多了去了,但至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自个儿引火上身还笑的这么欢脱。
眼前人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目的不明,这个祸端真是我见过最诡异神秘,也最伤脑筋的一个。是以很早以前我便得出结论,虽说我与小四打小上同一处学馆,由同一位先生指导带大,甚至还是同桌——但不论如何思想就是统一不了。
由此我也终于明白,众位先生口口声声说自个儿能给学生带来正确的思想教育,灌输爱自己爱天下的正确人生观委实是不大对的。先生的职务在我看来顶多也只是教你识几个字,写几篇向世人证明你已被洗脑成功的歌功颂德文,最后再随手撂下大堆看也看不懂日后也用不太上的仙术指南、佛理大全、以及摧残心智的八卦阵法。所以今朝的情势闹僵到如此地步,也只能怪当年小四没能自己悟出点思想教育来。
我抬头认认真真看了看小四惹来的那团火,此刻已经大步朝我坐的位置熊熊烧过了来。我勉强把面上功夫装修一下,又将身子挪了挪,抬起小半边屁股将莲生绫严严实实坐在身子底下藏好。眼见那团一身白衣高挑清爽的女子一副乖乖模样朝我行了一记不大标准的礼:“多有叨扰不胜抱歉,还望师傅能暂且收纳在下一阵。”
我真想回一句我们这边没地儿了施主请滚吧,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终还是成了:“施主客套了。”
有时想想自己实在太过善良了。
顿了顿又冒出一点子来,我高深莫测笑了笑,声音表情连带上几分暗藏玄机模样:“施主打哪来?”
那人眉梢挑了挑:“……我不晓得。”
“打哪处去?”
“……我不晓得。”
“家乡何处?”
“……我真不晓得。”
我好不容易摆出一副打禅机模样套套话试试,就此被她一问三不知打击的粉身碎骨。但此刻又不便发作,只好咬牙切齿继续道:“同是人间萍客,尘世风云万象,去处由处不过是看了便忘记的风景。无立足境是方干净,施主所言极是。”
话毕半天再看那人表情,对方似乎是一下愣在原地,朝我眨了眨眼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真不晓得。”也不等我缓冲一下又继续道:“可能是我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来的,除了我名字外……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整个人在瞬间抖了一抖,缓缓转头望向此刻五雷轰顶外焦里嫩的小四。
勒取写作素材的计划就此宣告破产,这货显然终于幡然醒悟自己做的决定,实在等同在额头上贴一张写着“天字第一号傻帽”的纸条。
面对一室沉默我脑袋里突然闪过一道激灵,几乎是一刹那的时间,我忽地就意识到面前人身份的一种可能性。连当下自己的尼姑身份也顾不太上急匆匆就道:“那沐姑娘名讳里头是否带那么一个字是……”
话未说完面前人直截了当便道:“问个名讳就不必绕弯了,在下名唤沐煦风。”
最后一字入耳,我只感觉背脊骨一阵刺痛的凉意。
真的……应验了。
我不晓得该以什么表情回应,迷迷糊糊想到三周之前那一卦,忽然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意弄人。
若说起这事,也需得自我的每日雷打不动必做的三件事说起。我打小没什么休闲概念,拜我那位刻板的先生所赐,理所当然认为一切空余时间都应奉献给所谓的兴趣爱好。自幼培养的兴趣爱好不甚广泛,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除却写话本子之外,就属弹琴和卜卦。
诸如话本子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显然是自主培养的产物,而至于弹琴还得归功于我至亲的阿姐,在我不谙世事尚且幼小的情况下笑眯眯地抚摸着我的头问:“学样乐器那是必须的,那你是准备选弹琴呢还是弹琴呢还是弹琴呢?”我高兴地答了声:“弹琴!”于是就莫名其妙多了一样事情做做。
至于卜卦,纯粹是因为有时实在无聊的紧,就偷偷跑去仙友那处打听可有什么卜卦卜的准些,且又不那么刻板的仙君。打听几天符合条件一的道多得是,但条件二实在没有。恰逢我阿姐在外结识一名名曰卜算子的小伙,疑似有些姐夫的气质,且人也和蔼。我一听这名字便确信不疑地师从于他,结果他还当真一本正经传授了几招卜卦技巧。我迷迷糊糊不晓得听了些什么,回家瞎算一气,居然还真捣鼓出些颇准的结果。可直至日后当我看到真正的卜卦师全程直播后才晓得,我能算得出结果全是因为我本是珈蓝叠生莲所化,不用多学也可司职三界众生命相,跟他教的半分关系也没有。
但不管怎么说,这三样兴趣却还误打误撞保留下来,一天不上手倒觉得浑身难过。
约莫三周之前,我琴也弹得差不多了,话本子稀稀落落写了一些,最后看看桌上因这尼姑壳子招惹来的佛经抄写就实在有些受不了,满脑子的禅理嗡嗡直叫。原本打算抄完再算卦,现今却连笔都不愿去碰。起身开始摆卦算算明个素斋吃些什么,正准备翻开签子,背后门“嘭”的一声被撞开来。小四的鬼叫声顿时入耳:“这劳什子佛理抄的我手都断了啊啊啊……”我手一抖,恰恰把那算牌小小挪了一位。小四一只脑袋凑上来:“又在算卦啊。”未经我同意便伸出只爪子将那算牌一下翻过了来。玄黑算牌上,赫然一个大大的“故”字。
我脸色腾地一下白了下来,小四依旧不解,将那牌子翻来覆去地看:“这个……算是什么意思?”
我舒一口气暂缓心境,问她:“故这一个字,有几个释义来的?”
她嘴角抽了抽:“你当你是学馆先生啊。”
“这是设问。”没等她插嘴我直接切入正题,“卜卦结果向来言简意赅,故字在此处只可能有一种解释。”我朝她深深叹口气:“我们有正事要干了。”
须得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神仙下凡来都是为了寻欢作乐滋生凡情的,譬如我与小四的目的便不在此。我将腰间一只青玉铃铛解下轻轻摇了一摇,“也不枉我八百年来日日以血养着这铃铛,如今终是为我找到要找的故人了。”
那位八百年前自阴黎台上一跃而下就此失踪的,我的故人。
回到现今再看面前这位,一身清爽白衣倒是与印象里头故人身形严丝密缝地重叠起来。独独身上文弱气重了些,凡俗烟火气也甚是旺盛。我起身让小四吩咐人将这位施主安排入宿,随即安安静静取出卦来。小四很惊讶,“至少等到吃完晚饭吧,这时候叫人瞧见真不大好。”
我摇摇头,“今朝是我最后一次算卦,往后等我与她打上交道,估计也不大有什么闲工夫算这玩意了。”
心底忽地莫名其妙生出几分悲哀来,说是万事万象皆可算出,但其实有一点恒古不变的真理,那就是卜卦者本身绝不可能算出自身命数。就好比我司职三界命相,但独独自己的命相永远也不会晓得。算卦算卦,再如何神机妙算,自己也不过上苍手下那小小的一卦。这就是为何算卦一事排在我三大兴趣爱好中最末,因为琴可自弹自调,话本子可自编自圆,可命数这个东西却是既定的,由不了你我篡改。
我翻开刚刚卜好的算牌,跳出来的两字却差点没把我吓得一下摔下去。
“……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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