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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虎穴
“新来的助理毛手毛脚的，跟你没法比。”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倒映着古芊菁高傲的脸。
华丽的水晶灯泛着炫目的光泽，方若绮微眯起眼：“你可以反省一下你自己，没有几个人能像我一样忍受你。”
她仰起头喝下大半杯酒，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像一只美丽的天鹅。
“也没几个人敢这样跟我说话的。方若绮，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方若绮吃吃地笑起来。
当日古芊菁突然嫌参加颁奖礼的露背礼服腰围大出半寸显不出纤纤细腰，方若绮在颁奖礼前的一个小时开着车一路狂飙替她去改；
拍《人鱼公主》的时候正值深秋，古芊菁嫌海水冰凉不愿下水，方若绮二话不说临时做了她的替身，之后高烧一周不退；
甚至古芊菁带爱犬爬山失散，方若绮连夜独自在山头替她找。
但这些对方若绮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在生活的夹缝中生存下来的人，都有超于常人的韧性。何况现在，她又多了个义无反顾的理由。
“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桌上的酒杯她始终没有碰，这样高档的酒店，毕竟不是她习惯来的地方。
“我要接近黎华。”她跋扈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她的不屑。
“古大小姐真是抬举我，我到现在跟黎华说过的话也不到十句，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制造机会接近他呢？”
“呵，”古芊菁冷笑一声，举杯饮尽杯里的酒，“方若绮，别来这套，你我好歹也相处了一年，你有多少能耐，我清楚得很。”
“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助理，没有义务再为你做任何事。”方若绮毫不示弱地回敬。
“当然，你要多少尽管开口。”她胸有成竹地说。
方若绮顿了顿，她亦明白，有些她想做的事，光凭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是不够的，于是说：“好，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查一个人。”
“什么人？”
“如果你答应，我们就成交，否则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古芊菁又倒了半杯酒，举起酒杯，语带傲慢地说：“成交！”
方若绮端起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口，又放下。她用食指蘸了杯里的红酒，一笔一划地在桌下写下一个名字。红色的液体如淋漓的鲜血，蜿蜿蜒蜒地晕开。
古芊菁睁大眼睛，本就苍白的脸愈显惊悚：“方若绮，知不知道在这个圈子里，像你这样的小角色随时都能尸骨无存？”
“你只需要帮我去查，不必挂心我的安危。”
“依你的条件和能力，大可纵身进来，做个艺人，查什么……也方便。”
方若绮露出鄙夷的神情：“这个圈子有多肮脏，你不会看得比我少，你乐意沉沦是你的事。”
“哈哈，”她放肆地笑起来，“既然这么不齿，又何必留在这里，低声下气地做下等人？”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她也不动气，只是断然地答。
******
民歌餐厅是方若绮二十多年人生里，唯一一段温暖，如今却被生活撕扯的四分五裂，每一道伤口都比她身上的疤痕更触目惊心。
“风钟轻轻响，我一个人静静唱。黄昏送走了夕阳，取而代之是月亮。”
舞台上一束纯白的光，关古威一如往常，抱着吉他孜孜不倦地唱。清澈悠扬的歌声袅袅绕绕，宛如漫过心房的潮汐，沧桑褪尽，徒留一片温软。
方若绮抿着酸涩的柳橙汁，心神恍然。倘不是关古威的回归，彼时莫叔心灰意冷，怕是早把民歌餐厅仓促了结了。
他的人同他的歌一样，温润如玉，明净淳朴。哪怕如今声名鹊起，亦不忘当日驻留过的这个渺小的舞台。
方若绮自问不是个情感丰盛的人，但内心对关古威的感激，却从来没有少过。是他的诚挚和善良，为她保住了这个她还能回得去的家。
“若绮，假如在那里不顺心，民歌餐厅随时等你回来。”只一四季轮回，莫叔却仿佛一夜老去。不止添了白发，连说话的口吻亦是迟暮老人般的嘱咐。
“莫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何况还有阿威在。”若绮不禁感慨，事到如今，她连每次回来都要拣阿威在的时候，又哪来的勇气再在这里生活？她自然是记挂莫叔的，只是每每看到他，彼此的伤口便一览无遗，痛上加痛。
“唉，阿威、筱筠也就罢了，若绮，你既然不想当明星，又何苦非要进这个圈子？就算不在民歌餐厅，你这样年轻，去哪里都能有大好前途。”莫叔哀叹道。
“如果我觉得累，我会回来的。”若绮浅浅一笑，她无法再向莫叔解释更多。
“其实阿威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莫叔望着舞台上静静歌唱的关古威，不禁感慨道。当初他多么希望关古威和莫筱筠能走到一起，但他亦知，儿女们的情感是勉强不来的。莫筱筠对关古威无意，关古威又钟情于方若绮，作为长辈，他又能改变什么？
方若绮也若有所思地望着关古威。男女情爱，活到二十二岁，她还没有真正体会过。她的人生有太多的缺失需要填补，莫叔也好，莫筱筠也好，关古威也好，都填补了她的亲情，所以即使莫叔和筱筠一再明示暗示地要她考虑关古威，她始终无法找对感觉。
无言以对，淙淙的歌声在他们之间穿行。方若绮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场漫长的相持，但总要有一个人率先扯开自己的伤口，让疼爱她的莫叔来做，她于心不忍。
她终于惶惶地开口：“下星期筱筠的忌日，我会回来。”
正是曲终，掌声四起，一下一下拍打在她的心上，打得她神思恍惚。隐隐绰绰看到莫叔眼角的闪烁，还有舞台上的关古威，明媚的笑脸。
初秋的夜，清凉如水。两个人并肩而行，凄怆的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
“跟莫叔说好了吧？”关古威问。
“嗯，”方若绮顺口应道，又不放心似地问，“你也会来吧。”
“当然。其实莫叔比你幸福得多呢，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不用背负。”关古威轻声说。
“我应该庆幸自己知道才是，否则筱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我只恨自己知道得不够多。”方若绮字字铿锵地说。
“可是，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冒险。”他抿起眉心的样子令她动容。
她像小鹿一般三两步跳到他的面前，轻轻地撩开衬衫下摆，露出肚皮。
他心头一震。微弱的路灯和着月光洒在她光洁如玉的肌肤上，平坦美好的小腹上，一道宛若新月的疤痕赫然在目。
她放下衣摆，又捋起袖子：“还有手臂上的那些，你都看到过了。”
他怔怔地点头。
她牵了牵嘴角说：“我第一天到民歌餐厅的时候，筱筠一边哭一边替我上药，眼泪不停地流，滴在伤口上，很疼。”
他站在她的面前，想拥她入怀，却最终只是站着。
“所以我必须要为她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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