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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
白府早已荒废的太久,残桓断壁,处处萋草丛生。只余这座静香园花开正盛,多少保留了几分昔日繁华时的影子。
君沁侧卧在一张虎皮上,美梦正酣。搁在地上的气死风灯散发出惨白的光线,依稀能看见她红扑扑的脸,还有嘴角那一丝亮晶晶的口涎。偶尔她会咕咙一声,随即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我有几分眼羡。世间人想要的东西很多,我最想要的却不过是一场好眠。赤脚的人总是羡慕别人脚上有鞋,可是对于没有脚的人来说,赤着脚又何尝不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夜间好睡过了。对于我来说,能够安然入眠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夏夜的风中弥漫着一阵腐败而湿濡的气息,耳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躁动的窃窃私语。
“有新鲜的味道呢!”
“是啊,真香真香。”
“好久好久都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了。”有什么东西哗啦哗啦迫不及待的攀上长窗,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向里窥望。我轻轻的瞥了一眼,虽然什么东西都看不见,我却知道它们盘旋在那里,犹豫不决。
“那不是咱们白家的夫人吗?”
“早说你鬼眼短浅污浊,白家的主人十年前不早就化成了灰!还是我们亲眼所见。”
“可是你们看,”那个声音带着迷惑与肯定,“那样子,明明是的啊。”
争执中其中一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深深的迫不及待的渴望。
“我忍不住了!是不是白家的夫人我都不管,我好饿好饿。我要吃了她要吃了她!”
私语中只觉得一缕细不可察的微风带着一股压迫顿然袭到我面前,伴随着不远处一个尖锐的声音——“别去!别去啊!”
那阵风在隔我一寸远的地方停住了,然后化成了肉眼几不可见的灰尘——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再入轮回。那声音的尾音却还残留在空气中,颤颤悠悠。
啊,啊,窗台上的鬼物齐声尖叫起来,你推我搡,“快逃!快逃!她身上有可怕的东西!快去告诉桑华夫人!”那团透明的东西隐在空气中,不知道藏匿了多少未渡往转生彼岸的幽魂。它们匆忙的逃离挟带起一阵风,只听到砰的一声,那扇本来开着的长窗猛的一关一合,竟然掉在了廊下。梁上的灰尘扑娑娑掉下来,这破败的房中顿时有些呛鼻。
巨大的响声惊醒了君沁。她跳将起来,迷迷糊糊的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是一阵乱舞,“小贼,姑奶奶在此,看你往哪里逃!”
我有些啼笑皆非,忍不住提醒,“小君,看来你的胆子其实比我想像中的要大很多。”
君沁是我救回的平常人家的女儿。
半月前我路过百里之外的沧州,在人来车往的闹市,看见她布衣钗裙一脸戒备的盯着围住她的几个彪形大汉。虽是头发乱糟糟的,眼角也带了一点乌青,然而一双眼睛却乌黑透亮,灵活之极。
“我说过了我不卖身,你是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啊。你有点眼力行不行,我长这么丑脾气又这么坏,你就算把我卖到窑子里哪家窑子肯要啊。你就不怕我把窑子砸了?你是做生意还是人贩子哪,你怎么能逼良为娼?你年纪一大把了,你难道就没有女儿?你做这样的缺德事,你不怕下地狱阎王爷判你下油锅?就算你这辈子没有女儿,你就能担保你下辈子没有?等你有女儿的时候如果别人卖你的女儿你会老老实实的让他卖吗?......”
很有意思的小姑娘呢,我想。
而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一张颇为白净的脸皮在她的滔滔不绝之下从白到红再由红到青再到黑到紫,要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那是沧州最大的客栈客来客栈的梁掌柜。
众目睽睽之下,他说出来的话真真咬牙切齿,“照姑娘你这么说你欠本店的钱反而有理了?”
“我没这么说啊,”小姑娘飞快的否认,“我哪句话说欠钱有理了?”
梁掌柜已然顾不得斯文,几乎是大吼,“那你就还钱啊!”
“我不是没钱吗?有钱还不给你么。”
“没钱还你怎么能走?”
“我不是打了欠条给你吗?”语气很诧异。
梁掌柜抖开一张白纸,语气颤抖,“你说的就是这个?”他一字一句的念,“今欠客来客栈纹银二十三两五钱,有钱之日定当偿还。你这欠条,你这欠条——”
“哦对。”她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昨天我打碎了你们的一只茶壶五只茶杯。”说到这里她有些鄙夷,“话说梁掌柜你堂堂客来客栈的老板,怎么在乎这区区几钱银子。这么小气让人笑话!”
梁掌柜气的身形直颤抖,“简直是不可理喻!总之你不还钱你就别想走!”
“你不想让我走难道是嫌我欠的银子还不够多吗?就算你想留我也不行,姑娘我不愿意住了。我怕鬼,你家客栈上房里头有鬼挠墙。说不定我爹娘就是被这鬼给害死的。我可怜的爹娘,你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客死在异乡。呜呜呜,你还我爹娘来!”
梁掌柜终于一口气上不来,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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