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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
雕漆的画舫中,丫鬟婆子们笑意盈盈,次第往矮桌上摆放各色精致的吃食。烛光莹莹,衬出一派平安祥和。
林暖兮从床上坐起,早有一个丫鬟扶住她帮她用力,另一个拿了靠垫垫在她身后。矮桌被两个婆子抬到床上,林暖兮眨眨眼,不知怎么地想到了前世有名的两句诗,真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饭食讫,茯苓来报:“二姑奶奶来了。”
大姐林晚词,长暖兮五岁,嫁与萧家长房嫡长孙萧玉为妻。林暖兮招招手,脆生生地喊了声“阿姐”,被林晚词打了下手:
“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翻遍了船上才只找到这几本,其中还有两本是你看过的。家里的书已经让人先带到金陵去了。现在船上,也没处寻。待到了渡口,再给你寻去。”
林晚词拿来了四本书,分别是《梦梁录》、《水经注》、《西域记》和《山海经》,正是林暖兮要的写些游记地理的书。
林暖兮喜笑颜开,这日子过得无聊极了,可算是有了消遣。况且这年头书本就珍稀,寻到这几本算是好的了。亏得萧家逃难还带着十数箱子的书,可惜多是自己不爱看的。
林暖兮乐的,林晚词又说:“好好地给我在屋子里看书,再不许靠近船沿,好好地也能掉下水去,真是让我怎么说好呢。”
林暖兮点头再点头:“不会不会,我对天发誓。”
林晚词用手点点林暖兮额头:“走了,吃药的时点我让何嬷嬷端来看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偷偷倒江里。”又复对茯苓吩咐:“可要盯着姑娘休息。”
林暖兮脸色苦了起来。何嬷嬷是亡母严氏的奶妈,做事极其妥贴周全,暖兮总觉得她是个有来历的,但那已是上辈人的故事了,严氏的两个姑娘一直是她教养着的。林晚词出嫁后一直跟着帮忙提点。
林暖兮是家中行三,林家家庭比较简单,父亲林修桓单独开府,娶了严氏,过着一夫一妻的世界,生了四个孩子。都城眼瞅着将不太平,大兄在都城帮着父亲,而二姐林晚词做为萧家宗妇,则同丈夫萧玉,负责带着萧家女眷和未成年的子孙去南边的曲阿避难。同行的还有拜托萧家顺带捎上的一些家眷。
从江上看,船队浩浩汤汤,排成一线,前排是八只柏木做的画舫,由以第二只最为巨大,竟是两只船体以甲板相连,其上盖了两层楼阁。每艘船均明晃晃的将琉璃瓦映得璀璨异常,衬得江水和两岸愈加洞黑。后面跟着一串载运的货船,也用烛灯将船的四括标出。船行间明明灭灭的,将江水搅起,被烛光照的闪闪烁烁,恰似“满天星斗落人间”。
才翻了几页《梦梁录》,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被下空的船板放大,夹杂着来人一路“三姐!三姐!”的呼叫。
林暖兮想也不用想,径直把书往人头上拍过去:“咋咋呼呼地什么样子!”
“三姐~” 林昀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地哼哼。
“大晚上的,什么事这么了不得。”林暖兮对他毫不客气。
“还不是昨天那窗子……”
昨天,一听昨天,林暖兮立马蔫了。
林昀今年十二岁,是家中老四,从小多灾多病,长得比这个年龄应有的矮小些,家里觉着有老大顶梁就差不多了,就也拿他娇养着,也算是受尽万千宠爱。
当时林昀刚从暖兮那知道了男男之事,那天他小脸一脸愤怒,拉着林暖兮说二姐夫萧玉和一个清客相公同出同入,说要替二姐讨公道。
暖兮和林昀一合计,二姐那里听口风像是完全不知道,那二姐常会出现的地方就全排除了,觉得最大可能的案发地点是主船的书房,做贼一般埋伏在外面。
书房是画舫的一楼,萧玉喜静,平时书房周围没有吩咐不会有人出现。
暖兮林昀守的他们进去后,刚开始还有两人模糊低语声,再后来连低语声也听不到了,不禁恼那行船声过响,盖了里面的动静。心中又疑虑里面在作甚,于是用簪子划破高丽纸糊的窗户,凑上眼看去。
书房里萧玉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只留下那不知名的公子一人,他身着鸦青色暗纹的外裳,头发披散,用同色带子松松绑着,正半躺摇椅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握着个酸枝木茶壶,竟是直接对着壶嘴在喝。动作如行云流水,甚是当得起优雅二字。
那公子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对着林暖兮的方向微微颔首微笑,算是打招呼。看暖兮木楞楞的样子,又起了戏弄之心,对其眨了眨眼。
暖兮看见那公子时脑中突然蹦跶出了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八个字拆开了装回去,排列组合地在脑袋中晃来荡去。待到看到那公子的视线对上她,颔首打招呼的时候,脑中“轰”地一声,字体乱码各种绮念散去,只余下“被发现了!!被发现了!!”的警报一片。暖兮反射性地往后一躲。
“咚!!”一声,暖兮被自己的落水声惊醒,呛了好几口水,后背上一片疼。林昀似被吓到了,大声呼救。
暖兮这才反应过来放松,往船边靠,大脑还记得要攀着船体向后方游一段,掩盖落水地点。不愧是姐弟二人多年的默契,林昀立马反应过来三姐的意图,立即往船后方跑,待见到众人婆子小厮赶出来前一个回身,装做惊吓过度意识不清从船尾方向乱穿乱撞的模样。
暖兮会水,但船身太高,一下子爬不上去。
船上的丫鬟婆子都是从小生长在内陆的,加上林昀哭爹喊娘的嚎叫,船上乱成一团,临近几只画舫也纷纷有人出来探看。
林晚词出来喝住了局面,让不相干的人散开。紧接着何嬷嬷就到了,带了个船工,用整匹的布撕了吊了张凳子下去(扔木盆下去容易砸到人),让暖兮抱住凳子游到后面的林家自己的船上去。林家那艘船比较低,藿香和薄荷早就在那等候,一人一只手把自家姑娘拉了上来。
其实船上有救生用的筏子,但何嬷嬷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不知晓起因经过,但也大致猜到这两孩子没干好事,想给暖兮一个教训。
接着林昀和暖兮被隔开分别接受了林晚词的审问,也亏得两人自小做坏事默契惯了,不用串供都口供一致。咬定是眼馋船高看景好才爬上来的,掉下去是看景看迷糊了。总之是不小心,是意外!虽然林晚词也感觉两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奈何两人团结一致,到底还是向着弟妹,此时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初春天气,浸了水,被风一吹打了一连串阿嚏。暖兮开始了被大伙重点保护的“重病患者”生活。
往事不堪回首。
事后林昀拿着高丽纸打算趁夜偷偷去补上暖兮划破的窗户,却发现那处地方已找不到,却是已被人换补过。大惊失色,急忙来把这消息告诉暖兮。
“啊?你的意思是,姐夫知道了啊!!”暖兮头埋进书本,想到未来有可能被二姐“教育”的悲惨生活。
林昀也一脸菜色,两人可怜兮兮地偎依了一会,最后决定,一口咬死原口供。
两人格外乖巧,窝在自家船上七八天,无聊地把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遍,又在船上捣鼓些小吃和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见该事没有后续翻案的可能,才总算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到处串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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